鸳鸯锦

阿乞看着门外的酒壶又笑：“这招不顶用了，我还有，我是妖，你忘了？”说着，另一只手又晃出一壶来往嘴里灌，邵亭安皱眉看着他，突然一把抢在手里，这回他不扔了，而是往自己嘴里倒，可是却倒不出半滴来，他看着阿乞狠狠地说：“你现在倒是可以用你的臭妖术欺负我吗？”

阿乞垂下眼眸来弯下腰，将双臂搭在膝盖上看着地面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会欺负你的，只是，想在你成亲之前，逗逗你罢了，我还能做什么？你不是说，别让我再痴人说梦么？我还能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可是，我这回办不到，但又能怎样？不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别的女子，跟她过一辈子，我呢，在一旁看着，再拂掌祝贺？祝你们百头偕老？这样很残忍，你知道吗？”

邵亭安站在阿乞面前，听他说话，看他哭，却什么也做不了，他走上前，想要伸手抚他的头发，可是抬了抬手又放下了，但是阿乞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一挥手，那道门死死地关闭起来，他将脸压在邵亭安的身上：“别娶她，我们离开这里，到深山里去，没人知道，没人看见，就你我，好不好？”阿乞有些失控地说着。

邵亭安低头看着他，然后抬手将他推开道：“去吃饭吧，吃过饭好好睡一觉，别做梦，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一辈子都会拿你当弟弟，我会护着你，不许人欺负你，谁想要伤害你，我就跟他拼命去，但仅此而已，我不想再说了，说够了，你好好记着就是，将来，让娘也给你娶个好娘子，你再……”

阿乞突然跳起来推开邵亭安指着他怒道：“我不要什么娘子！你忘了吗？我不要！我这辈子，只想要你！我不需要你拿我当弟弟，我不需要你护着我，我只想让你和我喜爱你一样喜爱我，不许我娶别的女子，可是，我只能在梦里办到，在梦里听你对我说和我永远在一起，你不懂我就说给你听，但是，你不要我，你宁愿去娶那个杨若梨，你明明不喜欢她，你明明讨厌她，你都不知道反抗，邵亭安，可不可以做一回你自己？可不可以正视你自己的感情？别逃了好吗？”

邵亭安听着阿乞的怒吼，平静地看着他，紧紧地握着双手，等他吼完，只说了句：“你醉了。”然后转过身去推门而出，便又听见阿乞在背后叫嚷：“去你的邵亭安，去你的我醉了，是你醉了，你一直醉着不肯醒来，你是这世上最笨的笨蛋！”说着从门里扔出一个酒壶来，日出又追来去喝从里面流出来的酒。

邵亭安回身去看，阿乞一脸的怒容，那道门就在他面前用力的关合，他看着那道门叹了口气，目光模糊地轻轻说道：“醒来又能如何？不还是什么也做不到么？”

他转身走出院子，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草丛之中闷声哭泣，头顶一侧的墙头上，坐着金棠，他摇着手里的折扇望着远处，面色沉静，藤如散则站在与邵亭安身后墙的另一面，双手抱在胸前黯然道：“一个不愿醉，一个不愿醒，这是什么该死的孽缘？”

院中的日出还是贪婪地喝着那些酒不时地摇摇尾巴赞一句好酒：“多好的酒，谈什么情情爱爱的，多麻烦。”

阿乞渐渐醒来时，外面的天光已然亮了些，他慢慢坐起身来看着那道门，既然一切也成了结果，那只能面对了不是吗？本来，他也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只是它来的太过突然。

从今往后，他也只能这样，什么也改变不了了，所有人都在忙着张罗喜事，他不能整日沉浸在自己的悲哀里，不能让别人察觉，就算要离开这里，也是要打起精神来的。

于是他站起身，摇摇头，甩甩衣袖，衣裳又整齐，面目又清秀，他试着微笑，第一次有些僵硬，再试一次才觉得自然了些，于是伸手打开了门。

门开时，却有些惊讶，因为他看见外面的天却是阴着的，似乎还下了一场大雨，他迈步走出，看见屋檐上还滴着水，藤如散凑过来道：“睡好了？”

阿乞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怎么，昨晚下雨了么？”

日出从一旁晃过来道：“很显然，把我的狗窝都泡了水。”

阿乞走入院中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含着潮湿的水汽倒是让他感觉身民清爽了些，再扭脸，看见邵亭安正背了书袋往外走，他顿了顿，便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说道：“哥哥早呀，去书堂么？”

邵亭安似是还在游离中，听见阿乞叫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过脸看着他，片刻才点了点头，又听阿乞道：“那便去吧，我暂时也不用去了，那些书与我来说，念不念，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去找阿娘了，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邵亭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个，高郦他们知道你回来，说想找机会出去聚聚，说许久不见，怪想你的。”

阿乞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好啊，我也是正有此意，那就今晚吧，约个地方，我去赴约就是，我也想他们了，那我们中午见喽。”言罢他便走出了院子，可是出了院门，原本那副灿烂的面容就沉了下来，他看见邵亭安那布满血丝而红肿的眼睛，怕是昨晚也不好过，许是哭过了，他也会难过么，也会不舍得么？

他摇摇头快步往前走，似乎走的快些便能甩开又紧紧抓着他不放的哀伤情绪。

他大步到了阿娘他们的院中，正看见她与奶娘坐在院里缝被子，那被子是红色锦被，上面绣着鸳鸯，他抿了抿嘴上前道：“阿娘，奶娘早，这么早就在忙了？”

城主夫人转头看见他来，便笑道：“也不早了，快快把这床被子缝出来，也还有好些事要做呢，算算也没几天了，真是快呢，我到现在还总觉得安儿还是个孩童，还记得他刚会走路时的样子，这一晃眼，他就要娶妻了，我呀，都老了。”

奶娘忙劝她几句，阿乞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心里不好受，便道：“我去新院子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吧。”

城主夫人点了点头道：“小心些，应该也没什么的了，你去看看也好，看还有什么缺的告诉你阿爹，这两天他也是忙的不奕乐乎呢。”

阿乞转身又快步走了，站在那新院子门里，看着这个不算太大的院落，看着新漆的柱子窗棂，这就是邵亭安将来的家，他会和自己的妻儿一直住在这里，从这个屋，到那个屋，从院子这头，再到那头，他们会一起赏月，一起看雨，再看着自己的孩儿满院的跑，叫一声爹，叫一声娘，必是美满的，而那时，自己又在哪里呢？

或者已经战死沙场了吧，那样也最好，至少不必一辈子都活在哀痛里，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活在这样的哀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