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乞之死

城主与城主夫人何时离开的，邵亭安竟然不知道，他便是呆呆地看着阿乞，有人来与他说话，他听不到，城主来劝他去睡，他还是听不到。

他移到阿乞的床衅，伸手小心地握他的手，那么冰冷，毫无反应。

“阿乞，你，还在么？”他终于吃力地说了这句话后，眼泪又落了下来，他为何要问这句？因为他太害怕了，虽然他在阿乞的掌心还能察觉到一丝温度，可是，他怕这点温度也维持不了太久便会逝去。

他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双唇，想起那年，他如何将他带回府来，他还记得当时，小小的阿乞如何捧着那个糖葫芦蜷在府外的墙角看着他的样子，他将他带回来，本是想让他活的更好，更快活，可是现在，他竟然就要死了，这么安静的睡在面前，是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么？所以，他问了这句话，他想等阿乞回答他，想等他突然张开眼睛后笑着对他说，我还在，我逗你玩的，我无碍，明日，我们再一同去书堂。

可是邵亭安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而阿乞终是没有张开眼睛，再说不出半个字了。

“阿乞，我能求你一件事么？你别死，好么？求求你。”邵亭安望着阿乞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了阿乞的手心里，他的眼泪便在阿乞的手心里聚在了一个小水洼，又顺着他的指缝落在床上，天亮了，阿乞没有醒来。

当城主走进房里的时候，看见邵亭安还是伏在床边看着阿乞，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而他将手去探阿乞的鼻息时，心猛地一沉，原来还能有些许微弱气息，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而门外，奶娘正端了汤药进来：“老爷，药好了。”

城主张了张嘴，平息片刻才哽咽地说了句：“不，不用了。”

药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响醒了邵亭安，他猛地直起身来回头去看，却看见歪在墙边泪流满面，站立不稳的奶娘和她脚边摔碎的药碗。

再回头又看见了城主，他脸上挂着眼泪，怔怔地看着阿乞，他叫了一声爹后，见城主竟然弯腰扯起被子来盖在了阿乞的脸上。

“爹，你干什么？你这样会把阿乞焖死的，他本来就……”他伸手去抢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便停止了，接着他大叫了一声，“不，他没死，阿乞是不会死的，爹，你信我，他不会死，不会……”他伏在床沿上失声痛哭，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全是废话，可是，阿乞怎么会死？但他，就是死了。

藤如散与金棠回来了，站在床侧，眼中水光闪动，金棠猛地转回身去，藤如散在桌上砸了一拳，窗外一道闪电，雷声滚滚，转瞬便下起雨来，城主夫人自屋外扑了进来，叫着阿乞，人便软倒在床前，城主忙俯身去扶，又叫人快找郎中来，扶了半天，却只能将城主夫人揽在怀里，自己也是泣不成声了。

邵亭安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是在自己的房内，扭了扭脸看见一人正伏在桌旁，他先是叫了一声阿乞，那人便起身往他身前来，他一看，却是城主，再一想，便转身跳下床就要往外跑。

“安儿，你要去哪？”城主在身后叫着，他已然出了门，外面天色将黑未黑正是傍晚时分，只是头顶上乌云密布，雷声不断，大雨滂沱。

他冲进了阿乞的房间时，看见阿乞还躺在床上，只是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新的，城主夫人正坐在一旁发着呆，脸上泪痕未干。

“娘。”邵亭安叫了一声走过去，他看着阿乞，这才想起来，阿乞，死了。

城主夫人转过头来，脸色苍白，目光黯然，先是问了他一句：“好些没有？怎么下床来了？”

邵亭安走到近前轻声问道，像是怕吵醒了谁似的：“我该守着他的，怎么跑去睡了？”

城主夫人伸手拉着他，在他额上摸了摸：“还是烫手，你早上吐了口血便晕倒了，安儿，娘求求你，阿乞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不然，让娘该怎么办？”说着便握着他的手哭泣起来，城主从身后走来扶着城主夫人的肩膀低声劝着，而邵亭安则看着阿乞。

“爹娘，能再多留他几天吗？别这么快让他走，他不是凡人，你们知道的，他和咱们不一样，也许，他睡一会儿，就醒了。”邵亭安说着，眼前已然模糊，他虽是知道阿乞与自己不同，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便连自己也不信，但就是想这么看着他，哪怕，哪怕只是永远这么躺着。

城主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阿乞得有个归处，是咱们没护好他，总得，好好的……”城主也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当初把他带回来，如今，却害死了他。”邵亭安说着跌坐在地上伸手去拉阿乞的手，胸口又疼痛起来。

“什么叫你害死了他？”城主问。

邵亭安张了张口又说不出来，他扭脸看了看站在一侧的藤如散和金棠低声问：“没办法了么？”

藤如散看看他摇了摇头无力道：“我们找了许多同门，可是他们都没有法子，没有起死回生的妙计，便是谁也不愿意为一个来路不明的身有妖骨的人倾尽法力，我们也是无计可施，我和金棠加起来的法力也根本办不到。”

金棠始终冷着脸，眼眶发红，看也不愿看邵亭安一眼，此时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邵亭安只觉得心痛不已，后悔莫名，那种内疚便像刀一样在他的心里乱搅着，金棠责备他的话也始终不断在耳边回响，他喉咙一甜又一口血喷了出来，城主与城主夫人急忙去扶他，他两耳嗡鸣，只是喃喃地说着：“阿乞，我怎么还你，阿乞。”

“安儿，你不要太过伤心，我的安儿。”城主夫人将他揽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生怕他也出了什么事，整个邵府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便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而来：“老爷，门外有一个妇人求见，说，能救阿乞公子！”

屋中三人与藤如散和金棠都愣住了，齐齐往管家身上看，城主大叫一声：“还不快请进来！”管家急忙跑了出去。

邵亭安一听说有人能救阿乞，心里便有了些惊喜，三人起身时，便听见有人走进来，却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斗篷的妇人，手中握着一柄长杖，斗篷的帽子遮着脸，身后的管家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身上已然被雨水打湿，只是那妇人身上滴水未沾。

“老，老爷，这位就是……”管家在门里说着时，那妇人已然掀起了帽子，众人看见她一头乌发，面目尚轻，面容并不比城主夫人年长多少。

她几步走到床边来看了一眼阿乞，便推开邵亭安转身坐在床沿上，自怀里拿出一只蓝瓷瓶来，倒出一颗白丸先放入了阿乞的口中。

“你给他吃什么？”邵亭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