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我总要其他地方讨回来

顾彧醒来的时候，眼前不是他熟悉的屋子，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来的功德房。他疼得坐不起来，不得不躺在床上。

他安排顾七将那个人带回来背锅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了。那个人一早就是二姨娘买通好的人，他并不仅仅是自己传了那些流言，更多的他只是篡改了那些流言并扩大了流言传播范围。

只是，他难以预料到，老太太会连一句辩解都不就给他……

着实令人心寒啊。

顾彧冷冷的盯着天花板，慢慢的抿着嘴忍住了从胸腔发出的哽咽。

实在是太难过了，在自己面前丢尽了脸，还以为他能得到一些所谓的温暖。

结果不过是他异想天开罢了。

“公子，你醒了吗？”

黑暗里忽然传出来声音惊了顾彧，闻声顾彧反问：“顾文？”

顾文自黑暗中走出来，却没有走进，也没有站在光下，仍在黑暗边缘：“是的。”

顾彧挣扎坐起来，“顾文？！”

顾彧不怕黑，但是顾文怕。

顾彧放松语调：“你过来坐坐。”

顾文不动。

顾彧：“你过来。”

他仍旧是一动不动，顾彧冷下面色，亦是红了眼睛：“哥哥，我疼。”

沉默许久，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含着无边无际的无奈。

顾文走过来，轻轻蹲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顾彧偏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文：“沈公子不在公子身边的时候，我就在。”

顾彧：“他们打你了吗？你不会躲？我记得你很会打架。”

顾文摇头：“不可以打架。不能。”你在这里，我贴上了你的标签，一言一行都关乎着你。

顾彧轻轻啧了一声，眼角还有眼泪滑落，显得他无辜又伤情。顾文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顾彧随他动作问：“我安排好了一切。”

顾文：“嗯。”

顾彧翻身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我要睡觉了。”

顾文微微点头，替顾彧掖好被角，轻轻拍着他的胸脯。顾彧背过身子，缓缓深吸一口气，呼出。

夜晚总是很快就到来，但是顾彧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又在什么时候走，睡前他依稀握着自己的衣襟，醒来他已经被另一双手握住了。

顾弦的眼睛很肿，肿到顾彧原本很难过看到他都有些发笑的心思。忍忍对他讲：“我看着你实在难过不起来。”

顾弦差点破涕为笑，慌忙叫遵儿去叫穆老大夫，自己拿了湿帕子给顾彧擦汗津津的脖子，脸颊，仿佛在擦什么瓷器或是易碎品。

顾彧半阖着眼：“顾文呢？”

顾弦一愣：“顾文是？”

顾彧心中了然，顾弦没有从小在顾家，自是不知道顾文这个人，只好换了个说法：“顾二。”

顾弦脑海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沉默寡言为他开路的男人心说那就是顾文？他道：“送去休息了，发了高烧，暂时神志不清。”

顾彧嗯了一声，转了转眼睛：“你相信……”

顾弦：“我不信，而且，我信对人了。”

顾彧勾了勾唇，露出一丝疲倦，他真的有些累，哪怕他已经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好，那我，睡一觉？”

顾弦放下湿帕子，很难为情的抓住了他的手，过去的十六年里，他不曾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强大一种依赖感，连他的父母也不曾。他知道这样很不好，他还亏着这个人。

但是他却很喜欢这样把自己完完全全依赖着另一个人的感觉，无地放纵自己，一直。

“好，我守着。”

那个人死了，死不瞑目。顾彧去看的时候他正在被人处理，还没裹上马革。顾彧冷冷的看着，一双大手附上他眼睛，顾彧轻轻将身子转向那个人，那个人：“彧儿……”

顾彧没有说话却笑了，“父亲。”

久‘病’之后顾彧第一次跟全家人一起吃饭。顾彧没有动筷，淡淡的笑着喝茶，听顾父说一些家常里短，偶尔提到一些好笑的点他还顺势笑出声，仿佛很开心。

顾弦忙碌的跟顾父交谈，绞尽脑汁相处一些好笑的事情想逗顾彧开心。

老太太轻声咳了咳，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顾彧笑意不减，也没抬头。

老太太道：“孩子……”

顾彧抬眸，温声：“老太太，事情都过去了，吃饭吧。”

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纹，顾父眼里有伤心，顾母脸色苍白也难掩难过之意，而老太太只是顿了顿，便淡了那份慈祥：“用餐吧。”

顾母掩去面上难过，想夹菜给顾彧的那一刻才发现，不知何时，永远都会坐在她身边的孩子一个人默默做到最远处，坐在她孩子身边，很有教养，有条不紊却一板一眼的用食。她终归是没有了力气抬起手臂，深吸一口气浅浅呼出，一滴泪落尽碗底。

顾彧在心底问自己，这一出演的是什么呢？

回答，给出一个合理的和他们关系疏远的理由。

顾彧理直气壮的想，本就是他们欠了自己，他只是顺水推舟，让这份情来得更猛一些。

所以，谁也不能觉得他如今这般样子难看。这个样子正好造就了最好的顾彧。

夏游应该是所以在十四到十八岁的少年每年最期待的日子，在南方实在这样的的。看书里说，北方的夏游叫猎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夏游一模一样。

顾彧坐着马车来，马车一颠一颠，胃里正泛着酸水犯恶心，抬眼瞧见一人，没忍住往顾七带着的盆里吐了。

同一方向来的祝吟摸摸自己的脸，扭头跟沈靖说：“我严重怀疑你朋友在恶心我。”

沈靖没心思理他，见着顾彧不舒服早就跑过去了，鞍前马后的，祝吟翻了个白眼，嘟囔：“跟霍昀一个德行。”

顾弦在前一辆马车里，他原本想等着顾彧一起进去，怎知祝吟派的人连哄带骗的就把他唬进去了，自己还是蒙的。

顾彧身边换了人，沈靖未贴近顾文先退开去拿了水来。沈靖顺理成章扶着顾彧急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顾彧瞧他一眼：“我病殃殃也不是一天两天，大惊小怪做什么……别动我……”沈靖扶着他的背微微用力顾彧额头就疼出一层冷汗。

沈靖很敏感的察觉到什么，只是眼下不是个询问的好地方，只好虚扶着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既然病着了，还来做什么？往几年没来也没什么啊，今年怎么就这么上心？”

顾彧听他念叨就觉得头大，偏偏又想他多说点什么，一来一去的就只好很无奈的敷衍：“嗯嗯，我晓得了。我这不是想陪着阿弦来嘛。”

沈靖挑眉：“阿弦？！你叫他怎么这么亲近？！”他四处盯那个抢了顾彧半大个心的贼，没看到就听见顾彧很是诧异的反问：“那我该叫他什么？”顾彧轻轻掐了他一把：“我不喜欢有人当我哥哥，你知道的。”

走在身后的顾文收敛了自己的眼神，跟着顾七往前走。

沈靖觉得自己这样很幼稚，但他仍然很幼稚：“那你可以当他哥哥。”

顾彧：“那你先叫我一声？羞不羞，和他见识。”

沈靖委屈的看他一眼，“你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顾弦说过话。你可就仗着我不跟你闹。”

顾彧嗯了一声，这一声答应引得沈靖看他，顾彧笑着：“所以我跟你闹啊，世玉。”

沈靖看着他笑，忽然就通体舒畅了，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笑意浮在脸上，“好，我陪你闹。”

夏游来参加的多是少年，偶尔会有些姑娘，顾彧来之前一直以为夏游只有少年们才可以参加。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夏游有点像别样的相看。

姑娘们因为礼仪远远坐在迎月楼台，而男儿们则守在那下面的校场，参加文比往东，武比的往南，下午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回来参加下午的箭术比试。

大燕的匠人善做箭头，所以大燕的男儿箭术了得，马上射箭更是一流。数十年前卞梁一站便是一箭取得最后的血色胜利。

顾彧攘了攘沈靖，“你也去。”

沈靖正剥着葡萄皮，闻言笑：“我去干嘛，抢第一？”

顾彧轻轻踹他：“过于自信！你瞧那个彩头，那个玉我喜欢，我想要。”

沈靖猛地抬头眯着眼睛看去，豁然一笑将剥好皮的葡萄送到顾彧嘴边，顾彧张嘴咽下看他站起来去净了净手，“等我！”

顾彧笑着看他去登记了自己名字，冲他招手，顾彧笑着回应，他往南去了，顾彧淡下笑容，剩一点分不清是讥笑还是冷笑：“我们的客人到了么？”

顾文上前：“东馆三围。”

顾彧慢条斯理给自己剥葡萄，吃了一个，没觉得比刚才的甜：“开始吧，赢越多越好。”

顾七得令下去，顾文轻轻给顾彧扇风，看他靠不敢靠的背，眼底心疼：“公子既然一早想好了脱身之法，为何非得……明明一开始就可以避开，却始终要走这条路。”

顾彧看着在校场笑得一脸灿烂，与人交谈的顾弦一本正经：“谁规定了不可以这样吗？”

顾文：“没有。”

顾彧：“那我用什么法子都是自由。”他瞧一眼顾文，“我始终在事情外游离，这件事我越是干净我的嫌疑越大。只是一点点的疑惑埋在心里，以后也能成为大患。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揪出去，把疑惑坐实再被他们亲身盖上无关的印章。岂不是更好。”

顾彧：“这一棍，我总是要从其他地方讨回来的。”他瞧见顾弦似乎是对上了一道题，开心地笑起来：“你瞧，他多开心。”

顾文没有去看，目光不移：“是啊，他很开心。”

顾彧含笑看着台下的人喜走奔告，偏头问：“女嗣们都在迎月楼？”

顾文：“秋家两位小姐与公子不在，他们在芳许亭。”

顾彧了然一般笑，“有位公子在，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了。一会儿可是游诗会？”

游诗会，十多位才子绕着书廊画壁看壁上的题意对诗，专人记录，走完书廊，最多记分十，可与上一届第一名谈诗赋琴。

“是，游诗会过会儿巳时二刻一到便开始了。”顾文到了一盏甜酒，放在顾彧左手边，顾彧去看了看，闻了闻觉着香甜抿了一口：“会路过芳许亭吧。”顾彧勾唇笑着看向台下某个脸上堆满笑容赢得乐不思蜀的人。

顾文默了默：“可以路过。”

顾彧：“那便叫他路过吧，秋家大姑娘最爱的就是有文采的人。”顾彧撇眼：“一定要记得让他们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