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早了,该睡了。”般若皱眉看着闹钟,“明天还要上课。”凌在冲着咖啡,这让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凌又怎么了。还是因为秋吗?还是别的呢?他不知道。
“啊,没关系的。反正……也睡不着……又开始做梦了。”凌笑了笑,很勉强,“你知道的,这让我根本不想睡觉……”
般若忽然一怔,“又开始做梦了……?”
他记得,凌的梦魇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刚认识秋的时候,秋帮他打理社团。最后,她却被自己的副社长背后给了一刀子。就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做噩梦了。整整持续了两年多的噩梦。
她这个状况时好时坏,但是依旧不定时会做噩梦,好的时候,两三个星期一次,坏的时候天天都有。那是一种折磨,睡觉不如不睡。
噩梦的内容其实都大致相同,被亲友和不认识的人追杀,她在前面疯狂的跑。她会去求助路人认识的亲友,可是那些人,冷漠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他们都想我去死,全世界都想杀了我。”般若记得,凌是这么形容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般若还记得,2020年年初,是凌最痛苦的时候。那段时间的梦,像疯了一样。只要凌一睡着,噩梦蜂拥而至。无论是晚上,还是白天的小憩。这让凌的情绪,几近崩溃。凌甚至强迫自己凌晨五点才睡觉,她以为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结果噩梦还是如约而至。她想自杀,她不想死在别人手里。般若一次又一次安慰她,却收效甚微。
其实,他们都知道噩梦的来源,但是没有办法。而且,这噩梦已经有点变了质,不只是针对一个人了。凌开始害怕每一个人,与她越亲近的她反而越害怕。她怕他们像梦里一样,拿着刀捅向她的腹部,好痛。她真的怕了。她想逃离这个世界,她害怕每个人。
般若记得,凌有几次给他讲过自己的噩梦。印象最深刻的,是在禅院的噩梦。
在2020.11.29的03:00:44。
她死在了禅院。她看着自己死在了禅院。
她的记忆是混乱的。她只知道自己要逃,逃到一个很远又很近的地方。
她一定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吧。否则为什么亲又要联合外人追杀她。其他人眼中只有冷漠,看着一场猫追老鼠的戏码。
可笑吧,这种人居然也配死在禅院这种干净的地方。
她是从哪里开始逃的?她不记得。也许是一个无人的平台,一个满是草木的山,亦或是一个人满为患的商场。
她为什么要逃?她不知道。也许是她偷了钱,抢了珠宝,放了火,杀了人等等。反正,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救我。”她在心中大喊,世界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发出一丁点声音。“有没有人,救救我!”
就算一个充满罪孽的人,也想活下去。所以,她在拼了命的逃。小丑在无声尖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她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群会保护她的人。即使,她已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那些人的面容与姓名。
可是啊可是,她好累。所以,她到底要去哪儿。她的脚步声太重,喘息声太浊。与这个无声的世界格格不入。她有些害怕,为什么自己会有脚步和喘息声。就像森林的夜晚,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一样可怕。在向全世界宣告:“我在这。”
这场角逐之中,她不可能赢。她找不到去往那个地方的方向,明明那个地方就在不远处。
她看见在这灯红酒绿的街道的一角,有个哥哥不入的地方。那是座禅院,没什么灯火。她认为自己找到了救赎。
“能让我进去吗?我绝不打扰这里的宁静。”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可以轻声地向禅师讲话。禅师点点头,引领她进了那禅院。
那群追杀她的人,在禅院外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自己真的得救了。背后,却是诡异的笑容。
月光倾洒,庙宇静谧。大殿中没有佛像,只挂了一个大大的“寂”。池塘中荷花绽放,荷叶映衬。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不应该该荷花。明明是仲夏,她脑海里却浮现了冬日残荷。她是个罪恶的人吧,不然为何眼中印不入星辰?
这里真的好静。没有鸟,没有云,甚至没有风。与外面的静不同,外面的人是在无声中疯狂,在沉默中喧嚣。而这里是真的如画中一般,不动声色。她其实挺喜欢这,无人打扰,不用为了活着而逃命。
她走在禅师身后,轻轻的。旁边的山石中,突兀地长出了一条树枝,还有花瓣在盘旋,有点似樱花。
她望着出神,扭过头却看见了一只被藤蔓缠住的小狗。小狗拼命挣扎,却也不吼不吠。“你好乖啊。”她低喃。
她蹲了下去,“我帮你吧。”她想救那小生灵,为自己赎罪。她的手指触上了藤蔓。
就在此刻,耳边传来了禅师的声音,“别动,你会后悔的。”可小狗已然被救了出来。
一瞬间,脑袋像炸裂了一般。禅师不断念着心经,狗吠,外面的人声,车鸣,尖笑……全部涌入了她的脑子。好吵!她捂着耳朵蜷缩在一块,可还是听得见。她的耳膜也许已经破裂了吧,可她依旧听得见。她也许死了吧,她再也没有站起来。
至死,也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但全世界,杀了她。
“我真的是个最大恶极的人,对吧,般若。不然,我为什么会被梦魇折磨。”凌品了一口咖啡,她眼中有着淡然,“我也很想习惯,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种梦。感觉太真实了,真的很难受。”
“我真的是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吧。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
般若无言,明明不是凌的错吧。那他该怎么安慰一个无罪之人的罪过呢?
“快睡吧,我在,我一直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