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抱抱你

周子舒被温客行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褒奖给夸了个措手不及。

他甚至有些误会，对面的这个男孩子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

虽然他知道这种“好感”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并没有包含任何不愿被宣之于口的微妙情感。“可能是我自己没福气吧，所以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孤身一人，煮锅粥都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喝完。”虽然周子舒这句话貌似在调侃，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些许落寞。

“这个世界上六十亿人，要找一个合适的人还不难，可是如果只是追求‘合适'的话，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温客行低着头，一边喝粥一边说。

周子舒笑了:“那要追求什么?”

温客行抬起头，眼神坚定:“喜欢，心动，相守一生的决心。”

周子舒一愣，一句话不经大脑就问出口:“那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心动呢?”

温客行拿汤勺的手顿了顿，良久才说:“心中有光，勇敢又坚定的人吧。”说着他扯了下嘴角，像是在开玩笑:“或许是因为我内心太阴暗了。”

“不是。”周子舒笃定地反驳他:“内心阴暗的人通常看起来都会像好人。”

温客行挑眉:“我看起来不像好人吗?

周子舒眨眼道:“至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像。现在....暂且当你是好人吧。”

“那你们警察还真特立独行，把一个看起来像坏人的人请进家门喝粥。”

周子舒开玩笑:“没关系，以我刑侦支队长的武力值，一般的坏人还真奈何不了我。”

温客行也笑了:“你确定?"

两个人对视片刻，不知怎么就戳中了笑点，咧着嘴笑弯了腰。

喝完粥，两人都没有睡意，周子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温客行。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温客行突然开口:“阿絮，你从警这么多年，印象最深刻的案子是什么?”

周子舒吐了口眼圈， 想了一会儿，“一桩分尸案。”

“分尸案?”温客行拿烟的手顿了下，“这种案子在刑侦支队应该很常见吧?”

周子舒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如果被分尸的是一位警察呢?”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温客行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不过在烟雾飘渺中看不真切。

“那这位警察.....为什么会被分尸呢?”温客行听到自己说。

“说他是警察，其实也不严谨。案发那会儿我刚调进刑侦支队，七八年前的事了。”周子舒夹着软中华，回想道:“他曾经是一位缉毒警，但因为当卧底染上了毒瘾，进了戒毒所好几次也没戒掉，后来还因为贩毒进了监狱。从监狱里出来之后，他做了两三年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直到有一天，市里缉毒支队副队长找上他，说有一件跨境特大贩毒案想让他去当一个月的卧底，因为他会说缅甸话，还有长期卧底经验，所以可以说是当时的最佳人选。副队长表示，如果这桩案子破了就恢复他的刑警身份。后来，案子破了，但是毒枭头目跑了，那位警察被毒贩残忍分尸，到死组织也没恢复他的刑警身份。”温客行颔首听着这个故事，中华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甚至烧焦了手指都浑然不知。

周子舒看到吓了一跳，忙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烟头掉到价值不菲的皮质沙发上烧了一个洞，随即滑落到了木地板.上。

周子舒看也没看自家被烧破洞的皮沙发，马上抓住温客行被灼伤的手指，拉着他快步走到卫生间，放到冰凉的自来水下冲洗。

“你刚才在发什么愣啊，这么大的人还被烟头烫伤?”冲着水，周子舒说话的语气有些急。

温客行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对不起，阿絮，让你担心了。”

周子舒看了眼他手指间被烧焦的皮肉，“你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烧伤的滋味可不好受。”

“阿絮。 ”温客行和他面对面站在洗手池边，笑容略显苦涩，说话的语气有点不确定，“在你心里，那个刑警是个好警察吗?”

周子舒反应了片刻，才知道他在说刚才那个案子里的缉毒警。

“当然是了，怎么不是?”周子舒肯定地回答。

“可....”温客行那只没被烫伤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他吸毒，还贩毒，还进过监狱，他自己可能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好警察。”

周子舒关了水龙头，从药箱里拿出药膏和纱布，边帮他包扎边说:“那要看你对“好警察”这三个字是怎么定义的了。”

周子舒接着说:“你如果见过吸毒的人就知道了，只要沾上了那东西，就永远都不可能戒掉，就算身体上戒掉了，还要一辈子去抵抗心瘾。换句话说，只要人不死，就不可以说他戒毒成功了。”周子舒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却莫名地能让人信服， “他染上毒瘾是因为任务，贩毒确实是做了错事，但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即便如此，也不能泯灭了他是个好警察这个事实。”

温客行轻笑了下，“就因为他帮警察抓毒贩被分尸了吗?"

周子舒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位缉毒警的场景，当时那桩跨境贩毒案已经结案，组织还没来得及恢复他的刑警身份，他就被分尸在了自己家的冰箱里。

据说是那位刑警的儿子开冰箱拿午饭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那孩子出乎意料地镇定，当即就打了110报了警，被叫着去了好几次警局，愣是连眼泪都没流一滴。

有人说那小孩是被吓傻了，有人说那小孩和他父亲感情不好，平日里都说不了几句话。

周子舒那时候级别不够，也没机会见那孩子一面。

不过光听这事儿，他就挺心疼他的。

估计开冰箱的那个瞬间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永生的噩梦吧。

“不是。"周子舒回过神来，回答温客行的话:“我当时去他家出现场的时候，发现他从警时的奖章都保存得好好的在保险柜里锁着，和家里最贵重的存折锁在一-起。一块儿发现的还有一本笔记本，记录了他被开除警籍之后的心路历程。他一生都在后悔自己犯下的错，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当警察了。最后组织没恢复他的警衔也是他自己的遗愿，他可能早就意识到自己出完这次任务会被报复了，所以才留下了遗书。”

温客行在听他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周子舒看他不对劲，刚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被温客行一把抱进怀里，一颗毛绒绒的头窝在他的脖颈间，闷着沙哑的声音说:

“别动，阿絮，我好疼，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