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诗勒隼14

我们带着粮草马车顺利地进入幽州城内，一入城我就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和尘土味。和繁华长安不同，这里的居民们路过时大多低着头，连街边的小贩都是愁眉苦脸地整理着破旧摊架上的商品，全无吆喝叫卖之意。

冬日里的阳光本该是温暖人心，照在这座城里，却显得肃杀。

阿隼带着我先去客栈，穆金他们带着粮草车去外边探查。客栈中，我们再一次遇到了李十四，我十分怀疑，这女郎是不是在我们身上装了定位器，怎么在哪里都能遇上？

阿隼似乎也并不想和对方寒暄，相互讽刺几句就各自回房，只我回头看了一眼跑向后院柴房的李十四。

她似乎有些窘迫，又不想被我们看见。

阿隼也注意到了李十四的动静，可他似乎更不满我，“还看什么？上去了。”

“好。”

我的房间在他隔壁，他送我进房察视一周发现没有问题，嘱咐我待在客栈等下来找我，便回了隔壁房。

他好像有事情瞒着我，极力避免与我对视。算了，草原猛男脑子基本都有问题，不和他一般计较。

昨天喝了酒，今天早上又没喝水，我的脑袋一直晕晕乎乎，随意吞了几口桌上茶壶里的茶水，我靠着床榻上的软枕，闭上了眼。

好像是做梦，我依稀听到了水花叮咚作响的声音，再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漆黑之处，摸了摸周围，全是略带湿润的石块，这应该是个潮湿的山洞。

顺着狭窄的通道一路往前，黑暗中逐渐出现亮光，越走越急，直到看到周围点满了蜡烛的地方才停下。这约莫，是个住人的房间？

烛火摇摆，一白发老翁忽然从我身后走出，他好似看不见我，手拿似药材的东西，嘴里不住嘀咕。“终于要完成了，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哈哈”

笑声嘶哑，像极了被卡住脖子的野猫叫声，十分诡异。

“乖徒儿，用完这副药你就会变成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了。”

徒儿？

我探头望进去，这才看见内里有一巨大的木桶，一个女童颤抖地泡在里面，脸色惨白。

我觉得她有些眼熟，忍不住上前，脚步无声。

只见那老翁拿着切碎的药材，放进石臼，又从侧身的兜里掏出黢黑的虫状物，放入一起捣碎，砰砰砰，研磨声让人不寒而栗。

我伸手想去捞起桶里的孩子，却见她颤抖着嘴唇，朝我这边看来。

那是！

我的脸！

场景镜面一样破裂开来，四碎飘散。再睁眼，还是这个洞穴，但是散发着霉味的大桶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铁架，女孩好像长大了些，双手被人绑在铁架上，露出的肌肤上全是褐色的痂状物，长发遮住了面庞，看不出神色，但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痛楚。

“乖徒儿，今天就一下。”又是那老翁的声音，他苍白的头发竟奇异地变成了黑色，和脸上的皱纹也踪影全无，竟完全变成了三十多岁的模样。

匕首划过女孩的手臂，她轻轻颤抖，手上缠绕的锁链乒乓作响，暗绿色的血液滴溅入碗中。

还未来得及走近，四周又开始土崩瓦解。我警惕地四处张望，从地上飘起了一些正在放映的场景，把我围绕在其中。

“对不起，可是我师兄快死了，我只能这么做。”

“救救我……我不想死”

场景里的女孩被人欺骗，被人逼迫，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大概只是一件可以用来救命的工具。

我低下身，抱着脑袋，后脑勺胀痛欲裂。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疼死的时候，猛地张开眼竟看到了客栈褐色的房梁，被梦里的场景压得喘不过气起来，我费力地喘息着，平复着。

“那是我对不对！”我瞧着脑袋，第一次主动和头脑中的“它”对话。

它并不回应，就在我以为它不会作答的时候，它开了口：“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所以那真的是我是吗？！为什么我不记得！”

“那时候你的心境已经濒临崩溃，我不得不把那一世的人格封存起来。”它的声音像极了机器，没有情绪，“我违规帮你复活他人，现在能量不稳，那些封存起来的人格，可能会慢慢侵占主人格。”

我又敲了敲脑袋，零零散散的画面陆续闪过眼前，是了，我只记得自己会医术，却不记得是怎么学来的。那个老翁是我那时候的师傅，七岁之前待我极好，教我读书写字，教我辨别草药制丹，七岁之后，他得了一个方子，琢磨了几个月就开始让那时候的我泡药浴，把我制成药人，供他长生不死。我偷跑后，又陆续被相识的朋友欺骗，整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已是疯癫。

“你要小心，”脑海里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我现在帮不了你，人格附带的药人血脉会倒回你的身体，你记住……不要……再……轻信他人。”

一阵滋啦声后“它”彻底没了声音，我捂着脑袋打滚，痛晕过去。

再醒来，我看到了正在给我擦脸的阿隼，他拧着眉，薄唇抿得很紧，见我睁眼，关切道：“还好吗？怎么发烧了？”

我望着他，垂下眸子，半晌回了一句：“没事。”

他松了口气，起身去桌上倒水，我盯着他的背影出神。那句不要再轻信他人一直萦绕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