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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再抚琴

二哈:笛声悠悠

谁料楚晚宁包饺子的手法虽然笨拙,但成品居然不差,一只只圆润可爱的水饺被他匀长的手指捏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案头。

四个徒弟都不禁目瞪口呆。

薛蒙师尊会包饺子……

楚晚悠包的还很好啊……

墨燃我不是在做梦吧?

师昧哇……

他们的小声嘀咕自然是逃不过楚晚宁的耳力,楚晚宁抿着嘴唇,睫毛簌簌,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朵尖却微微泛起了绯色。

薛蒙没有忍住,问道

薛蒙师尊,你是第一次包饺子吗?

楚晚宁……嗯

薛蒙那怎么会包的这么好?

楚晚宁……就和做机甲而已,不过捏几个褶,有什么难的?

墨燃隔着木板看他,有些出神

上辈子他唯一见过楚晚宁动手做面食,是在师昧去世之后,那天楚晚宁去了厨房,慢慢地包了师昧生前最擅长的抄手。

 但是还未及下锅,就被失去理智的墨燃打翻在地,白生生的抄手七零落滚了一地。

 墨燃并不记得那些抄手包的是扁是圆,是美是丑。

 只记得楚晚宁那时的神情,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脸颊上还沾着面粉屑,看上去那样陌生,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愚笨……

 墨燃那时以为他会生气会发火,可是楚晚宁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俯身,低着头把那些沾了灰泥的抄手,一个一个地,默默拾起来,笼在一起,然后,再亲自倒掉。

 那时候的楚晚宁,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墨燃不知道,他不曾去想,不愿去想,其实,也不敢去想。

 饺子包好了,被小雪人端去厨房煮熟,楚晚宁按照习俗,封了一枚铜板在里面,吃到的人会有好运气。

 雪人很快把煮好的饺子端了回来,木托盘里还放了调好的酸辣醋料。

华安茹姐姐,饺子来了

楚晚悠笑着道

楚晚悠

薛蒙师尊先吃

楚晚宁没推却,他夹起一个饺子到自己碗里,又给四个徒弟一人夹了一个

最后给了华安茹一个

说起来,“师尊”没问华安茹的来历,也让她颇为以为

楚晚宁淡淡道

楚晚宁新春快乐

四个徒弟皆是一愣,而后笑着也祝楚晚宁新春快乐

楚晚悠早就流口水了,赶紧拿起筷子夹起饺子,“哒”一声,接着穿来了一声“啊。”

楚晚悠啊,嘶——什么东西?

楚晚悠一看,愣了

师昧是铜钱

师昧笑的温柔

师昧阿悠新的一年会有好运呢

楚晚悠……第一个就吃到了啊

楚晚悠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晚宁

楚晚悠师尊,您是不是故意的啊?

楚晚宁只是淡淡的回了句

楚晚宁想什么呢。

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薛蒙恭喜阿悠啊

墨燃也装模作样道

墨燃恭喜

华安茹笑得更开心

华安茹恭喜阿……姐姐!

吓死,险些又叫成阿娘

楚晚悠谢、谢谢……

饺子过后,掌勺大厨的饭菜一道一道都摆了上来,大鱼大肉摆了一桌子

孟婆堂日渐热闹,薛正雍和王夫人坐在首席,让小雪人挨桌送去丰厚的压祟红包。

 一只小雪人不停地撞着楚晚宁的膝盖,石子安成的眼睛骨溜溜地盯着他转。

楚晚宁微怔

楚晚宁怎么?我也有?

接过红包拆开,里面是一把价值不菲的金叶子,他有些无语,抬头去看薛正雍,却瞧那庸俗的汉子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还抬起手的酒盏,遥遥敬了一杯。

 好傻。

 但是又觉得薛正雍真是……真是……

 楚晚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嘴角揉出一丝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朝尊主举起,一饮而尽。

 金叶子后来全都分给了徒弟,酒过三巡,台上演出不断,这一桌的气氛也终于活络了起来。

主要是那四个熊孩子似乎不再那么怕他了。

 至于楚晚宁,向来都是千杯不倒的。

楚晚悠也趁着楚晚宁不注意偷偷摸摸的想去拿酒

楚晚宁你做什么?

楚晚宁斜楞着看她

突然被发现的楚晚悠吓得一激灵

楚晚悠师尊……我喝一杯……

楚晚宁不成

楚晚悠啊~就一杯就好啦

楚晚宁把酒换成了山楂汁

楚晚宁喝这个

楚晚悠只好接下,但是听楚晚宁补了一句

楚晚宁大鱼大肉有些油腻,一会儿面条就上来了,山楂汁健脾,等会儿多吃些东西,不然喝酒会胃疼

楚晚悠有些以外,笑着道

楚晚悠师尊真好

过了会儿面就上来了,是楚晚悠和墨燃一起擀的面条

意料之外,她没拖后腿

面条发黄,是因为楚晚悠非要加鸡蛋的缘故。

楚晚悠加了鸡蛋更好吃!

墨燃……

墨燃当时一脸生无可恋——能不能不添乱啊喂!

结果确实很好吃

楚晚悠夹了一口吹了吹后放到师昧嘴边

师昧给我?

楚晚悠师哥尝尝

师昧笑着吃下那口面

楚晚悠迫不及待道

楚晚悠怎么样?好不好吃?

师昧含笑

师昧好吃

华安茹姐姐!我也想吃!

华安茹不服的拉了拉楚晚悠的衣服

楚晚悠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觉得华安茹对师昧多少有些敌意

楚晚悠只好又夹了一口面吹了吹喂给华安茹

喂完之后楚晚悠又拿出一个红包

楚晚悠呐,给你

华安茹睁大眼睛,有点意外地看着楚晚悠

华安茹……给我?

楚晚悠对啊

华安茹小心地接过红包,没有去看里面有多少钱。

这回倒是楚晚悠比较以外了,她觉得小孩子都会在乎压岁钱的多少的

她特别小声地凑到楚晚悠跟前低头道

华安茹谢谢阿娘

楚晚悠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但觉得她好像并不欢快

楚晚悠就在自己位子上老老实实地吃面

薛蒙师尊,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率先喝的脑子不太清醒的是薛蒙

他拽过楚晚宁的手仔细瞧瞧,要不是他三杯酒下肚,接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冒犯

薛蒙命线长却断断续续,身体似乎不是特别好,容易生病。

墨燃哈哈一笑

墨燃挺准的

楚晚宁瞪了他一眼

楚晚悠吃完面,就准备去开旁边的果酒

看着上面的字,“梨花白”。

楚晚悠就抱着尝一尝的心思倒了一杯

薛蒙指纤长,师尊你很有生财之运

薛蒙三线同源,情线末端支垂入智线,一般愿意为情牺牲

薛蒙愣愣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

薛蒙真的假的?

楚晚宁脸都青了,咬牙道

楚晚宁薛子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偏偏薛蒙还不自知,接着絮叨

薛蒙师尊看来你看人不太准,许是个睁眼瞎……

楚晚宁再也忍不了,忿然抽手,拂袖欲走。

 墨燃笑都要笑死了,捧着肚子乐了半天,忽然对上楚晚宁冷峻肃杀的目光,硬生生憋住,肋骨却一抽一抽地疼。

楚晚悠都惊呆了,薛蒙今天发什么神经啊??

但也确实好笑,不过她可没墨燃那么放肆,只敢偷偷笑

楚晚宁怒道

楚晚宁有何可笑?

正恼的要离开,衣袖却被薛蒙拽住了。紧接着墨燃就笑不出来了,薛蒙迷迷糊糊地一把将楚晚宁拉了下来,埋头窝进楚晚宁怀里,手环着他的腰,额头抵着师尊的衣襟,无限亲昵地蹭了蹭。

薛蒙师尊……不要走嘛……再喝一杯!

软绵绵的少年音带着有些撒娇的意味

别说是楚晚悠,连楚晚宁也吓了一跳

楚晚宁薛子明!!你,你简直胡闹,快放开我!

岂料这时,台上的小雪人忽然吱吱咕咕地跑了下来,原来是贪狼长老的舞剑表演结束了,按照顺序,应该轮到了楚晚宁。

 这下可不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楚晚宁身上,见到薛蒙喝醉之后居然胆敢抱着玉衡长老的腰,埋在对方怀里耍无赖,众弟子纷纷错愕至极,有人甚至连筷子都拿倒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角落。

楚晚宁……

桑也一时之间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道

桑也……玉衡?

一时间场面尴尬极了,玉衡长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僵手僵脚地任由薛蒙抱着。

楚晚宁无助地看了桑也一眼

桑也上前去

桑也好了蒙儿,快些松手

薛蒙看了桑也良久,突然笑了起来,转而抱住了桑也

薛蒙漂亮姐姐……

桑也这么一听也僵住了

接着有人就笑了出来,其他人也都绷不住了开始笑

“雾狸长老这么好看,还真是漂亮姐姐呢!哈哈哈哈。”

“那可不,雾狸长老也不知有无婚配?不如嫁给少主?”

“嘘,可别胡说八道。小心雾狸长老收拾你!”

没办法,墨燃只好干巴巴地笑着上去把他拉下来

墨燃哈哈,薛蒙你小子别犯浑了,快别赖在师姑身上了,快下来

薛蒙喝迷糊了,自然劲儿小了不少。不过也幸好喝迷糊了,不然等醒酒了他要知道了能自己抽自己俩大耳刮子

最后,把薛蒙架回自己屋子里才完事

楚晚宁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最后他决定佯作镇定,当作没有听见。

 毕竟他习惯了面对大家的疏远和敬畏,这节日气息和酒意里抒发出来的忽然热切,让他顿时招架不能,节节败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强作镇定。

 但耳根处微微的绯霞颜色,却出卖了他那张看似冰冻三尺的俊脸。

 墨燃注意到了,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骤然翻腾起一股恼人的妒意。

 他不是不知道楚晚宁好看,但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明白,楚晚宁虽然英俊,但那种俊美更多的是一种刀劈斧削的锐利,不笑的时候总是霜雪般冷,令人不敢亲近。

 以他阴暗狭促的心理来说,楚晚宁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酥肉,但是被摆在了残破肮脏的食盒里,这世上唯一打开了食盒,尝到里面美味的人,只有自己。他不用担心有人能发现这道佳肴,从此食髓知味。

 可是今夜,在暖融融的炉火,在烧酒的刺激下,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那只曾经无人问津的食盒。

 墨燃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他想把食盒牢牢捂住,就像挥走恼人的苍蝇一样,赶跑这些觊觎他吃食的人。

 可是忽然又意识到,这辈子,这酥肉不是他的。他端着晶莹剔透的抄手,就再也腾不出空来,去赶掉那些垂涎着肉的狼。

墨燃他们没有想到楚晚宁居然认真准备了贺岁节目,他呈上的是古琴演奏。弟子们满眼崇拜,有人小声道:“真想不到,玉衡长老居然会弹琴……”

 “而且弹的还特别好听,我都要不知肉味儿了。”

 墨燃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处,薛蒙已经睡着了,伏在案上,呼吸匀长。墨燃拿过他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边听一边喝,一边盯着台上的人出神。

 胸臆的烦躁愈发强盛。

 上辈子,楚晚宁是没有在除夕团聚宴上演奏过任何曲目的。

 他弹琴的模样,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见过。

 大约是当时,被墨燃软禁,楚晚宁实在是心郁结,见庭有一把桐木古琴,就席地而坐,闭目抚弦。

 那琴声悠远空寂,招凰引蝶,墨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晚宁坐在院子里的侧影,说不出的寡淡宁静,清正高洁。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对待他的?

 啊,是了。

是把他按在了琴边,直接在院非礼这个月华般清冷的男人。墨燃只顾着自己,没有去管楚晚宁有多痛苦难受,甚至没有去管那时候已过立冬,师尊那么怕冷的人,却被撕去了衣衫,在冰冷的石面上直到昏迷过去

 事后调养了好几个月,都养不回精神。

墨燃那时候无不森冷地说

踏仙君楚晚宁,你以后,绝不许在别人面前弹琴,你知不知道你抚琴的模样有多……

他抿起了嘴唇,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于是没有再说下去。

 有多什么?

 明明是既端庄又平和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诱的人无法自持。

 楚晚宁一言不发,嘴唇青白,合着眼眸,剑眉肃杀。

 墨燃抬起手,犹豫片刻,抚摸上他紧蹙的眉心。踏仙君的动作似乎是轻柔的,奈何声音依旧冷峻无情。

踏仙君你若是不听,本座就拿链子把你锁在榻上,让你除了跟本座纠缠,什么都做不了。本座说到做到。

楚晚宁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好像什么也没说,也好像说了一个字——滚

他记不清了。

 他那一生,和楚晚宁纠缠的时日那样绵长,很多事情,都不再如此清晰,不再那样棱角分明。

 最后他其实只禽兽到极点地认了一件事:楚晚宁是他的人,就算他不喜欢,那也当由他来毁,由他撕碎。他宁愿把楚晚宁的血肉揉碎在掌心,像豺狼虎豹嚼碎楚晚宁的骸骨掏去脏腑,也不由别人碰他。

 他要让楚晚宁的血里滋生他的欲念,骨头里长着他的诅咒,体内淌着他的热切。

 他不是清高吗?

 后来呢?还不是要双腿大开,躺在世上最恶的恶人身下,最暴的暴君床上,被男人的火热凶刃索去性命。他弄脏了他,体内,体外,都是脏的。

 撕碎的衣裳,又岂有那么容易穿起来。

 墨燃闭上眼睛,指节青白,心栗然。

 他想着过去的事,耳边再听不到除夕热闹的欢声,听不到楚晚宁舒旷的琴音。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冷酷声音,兀鹫般自前尘里扑羽而来,久久盘旋。

踏仙君地狱太冷了,楚晚宁,你来殉我。

踏仙君是啊,你是神,是旁人的光,薛蒙梅含雪黎明百姓都等你照亮他们呢,楚宗师,圣贤啊。

那个声音甜蜜地笑道,笑着笑着,陡然狠戾起来,犹如一剖两半的魂灵,怒如雷霆

踏仙君可我呢!你照过我吗!暖过我吗?我身上只有你留下的疤!圣贤啊,楚晚宁!我要了你的人,要了你的命。你要做他们的火,我偏要把你带到我的坟里。让你只能照我的尸骨,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烂掉。

踏仙君死生不由你……

震天的欢呼声响起。

 墨燃猛的睁开眼,冷汗已湿透后背。

 演奏已结束了,所有弟子都在热切地拍着巴掌,墨燃坐在其,觉得眼前阵阵发虚,阵阵苍白,他看着楚晚宁抱着桐木古琴缓步走下木阶。

 那一瞬间,他今生第一次,忽然觉得如此荒谬,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似是疯魔疯癫。

 其实楚晚宁也不坏……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烈酒入喉,终是茫然无措,终是困顿无知,终究,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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