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阿诗勒隼，是鹰师的特勤。草原大可汗是我的养父，而我的养母阿伊儿只是牙帐的一名女奴。
起初，我无心权力之争，但大可汗却以阿伊儿为筹码，让我掌管鹰师，为了阿娜的命，我虽无奈，却又不得不卷入权谋中。
我以为，阿娜会是我这一生唯一一个最重要的女人，却不曾想，当我踏进大唐的那片蹴鞠场时，会遇到整个长安城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02
当时，可汗派使臣去大唐商量和亲事宜，而我则是暗中观察大唐的兵力情况。
那天，我带领一众部下同大唐队在蹴鞠场比赛。在比赛过程中，就仅仅是转头看了一眼，我在众多大唐百姓中看到了她。
那日的她身着一身浅蓝色的襦裙装，挽着的双发髻好似两只兔耳朵。她好像是偷偷过来的，在一个角落里悄悄摘下了面具。看着胆子就不大，旁边的女子走过去逗她一下都会被吓到，真像只受惊的小兔。
突然，有人过于用力，把蹴鞠踢到了球场之外，眼看就要砸到一个小孩儿，我立刻冲上去把蹴鞠踢了回去。没想到她也来了，我暗暗打量了她一番，个头小小的，还不到我的肩膀。
李婧绾“你没事吧？”
“谢谢娘子，我没事。”
小孩儿被他母亲接走了，现在这里就只剩我和她了。
她好像不太喜欢和生人接触，站在我面前还低着头，糯糯地说了一句：
李婧绾“郎君，谢谢你，不然那个孩子该伤到了。”
阿诗勒隼“无碍。”
阿诗勒隼“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我应该赶紧回去比赛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她的名字。
李婧绾“我叫李婧绾。”
从此“李婧绾”这三个字被我刻在了心里。
03
自我从大唐回到鹰师之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有些心不在焉了，时常会想起她，想起蹴鞠场内身着浅蓝襦裙的她。
自然，我状态不对劲这件事情，穆金也感觉到了。一天夜里，我俩在喝酒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
穆金“隼，自打你从大唐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没事呢，你还笑。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大唐的小娘子了？”
阿诗勒隼“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穆金“啧，你就回答我说的对不对吧。”
我没有回穆金的话，但好像他说得也很对，我确实忘不了那个大唐小娘子。
大概是因为兔对于鹰来说，有天生的吸引力吧。
但这又如何呢？我和她，一个是大唐人，一个是草原人，注定不会再见面了。
04
几天后的库里台大会上，可汗宣布了一件事情，是关于大唐公主来阿诗勒部和亲的。原先我并不在意、也不愿意掺和这个，因为我知道在可汗和可敦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小可汗阿诗勒涉尔。
但当可汗说出和亲公主的名字之后，承诺不争不抢的我破例了。因为我听到可汗说永乐公主李婧绾已被唐皇赐了和亲旨意，一月后便将来到阿诗勒部。
原来她是大唐公主啊……
出于私心，我向可汗请示通过比武招亲的方式来决定谁与公主和亲。
可汗自然知道涉尔的武力在我之下，但毕竟现场的人很多，碍于面子，他答应了，但凡是草原男儿都可以参加这场比武。
这场比武招亲也与我想的一样，最终是涉尔挑战了我。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让着他，已经让了他很多很多次，多的我自己都数不清。但就这一次，我不想再让给他。
当然，结果如我所愿，我赢了。
05
一个月过得很快，今天是她来鹰师的日子。我一大早便起来了，看着鹰师的各营帐处挂着的红布，心中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怕我。
很快，我便看见大唐的和亲队伍到达鹰师，在阿诗勒部成亲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本来就想着直接上前扶她回营帐的。但这个时候穆金冒了出来，说还没到时间，夫君暂时不能去见妻子，非把我拉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那伊娅告诉我时辰到了，我才小心翼翼地走进营帐。一进去就看见她坐在床榻边，还是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一样乖巧。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掀开她的盖头，也不知为何，九岁那年上战场的时候我都没紧张过，现在掀盖头的手却都止不住的抖着。
大概是感觉到我来了，她也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我的视线。她的眼睛真的很美，里面仿佛装着星星一般，明亮且璀璨。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但她好像并不记得我，也对，当时在蹴鞠场上我带着面具，她认不出我是很正常的。
怕她不习惯我，所以今夜我本打算去营帐外过一夜守着她，但她却拦住了我，说：
李婧绾“新婚之夜，哪有新郎官守在外面过夜的。”
阿诗勒隼“我以为你会怕我。”
李婧绾“我不怕，我觉得你是好人。”
阿诗勒隼“你如何觉得？”
李婧绾“鹰师的人看起来都很亲切，很好相处的，若不是他们的特勤性情善良，他们定不会如此。”
看来她喜欢鹰师，这样我也放心了。
这一夜她问了我许多问题，也跟我说了很多话，她叫我“阿隼”，我叫她“夫人”。她没有带陪嫁侍女来，所以整个草原都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人，但她相信我，于是我决定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06
自从她来到鹰师，我感觉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从此多了一个人等我吃饭，在我疲惫不堪的时候，只要看见她，心情就会舒服很多。
我会带她去鹰师的后山看日出，她也会在闲暇时间绣东西送给我。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好到我都快忘了，我和她的立场不同，我对于她来说，是敌国的。
在可汗下令让我带领鹰师，和熊师一起攻打㮶州之时，我的态度和从前不同了。我害怕她知道后会伤心、难过甚至憎恨于我。
我本想回去之后跟她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没想到可敦快我一步，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李婧绾“阿隼……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和亲公主一旦遇上两方战乱，不是以身殉国，就是以身殉夫。”
李婧绾“你觉得我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阿诗勒隼“只要隼在，两个都不会。”
我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好在她没有恨自己，只是拜托在这次带她一起去大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一同前往，不是向大唐人汇报又能是什么呢？但我看不得她哭，最终还是心软了。
第二日临行前，我第一次替她画眉。
李婧绾“你怎的如此熟练？以前也为别的娘子画过吗？”
阿诗勒隼“我阿诗勒部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娘子。”
阿诗勒部自然没有像她这般娇小玲珑的女子，但这画眉确实是我早就练习过的了。这还是从穆金嘴里听说的，在大唐，若夫君肯为自己的妻子画眉，那就证明他很爱她。就是因为这个，我早在她来之前便就练习了好几天。
07
很快，我们在大唐境外安营扎寨。我怕她住不惯，所以在暗察幽州城内时找了一间客栈让她休息。可当我回去之后，却发现她不见了，顿时，我感到一阵慌乱，我怕她是逃回长安去了。可仔细一看，竟在客栈外发现了阿娜送给她的手镯。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她肯定是被人掳走了。
我担心她被带到代州那个方向，那里是狼师的目标，先不说别的，以狼师的性子，一定会对代州百姓痛下杀手。所以我赌了一把，让其他人去别的地方找，而自己则是直奔代州的方向。
果然，我的感觉是对的，她在代州。
当我和穆金刚好抵达代州城内时，就看见有狼师的士兵正在欺负她。我也顾不得狼师的地位，直接放出狼牙箭，处理了那名士兵。
当我转头看向她时，她早已不是临别时那般的模样，此时她的襦裙早已脏的不成人样，脸上全是泪痕，正红着眼眶看向自己。
我一下子就心疼她了，也在自责为什么当时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客栈。
幸好她没有受什么伤，此番被拐走，还意外让她见到了自己的阿姐。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和家人相处的时候，是很自在的。而在鹰师，她虽然什么都不说，我却能感受到一丝没落，不过毕竟身处异国他乡，她一个人确实是很困难的，我能做的就是保护她。
之后我本想告诉她，等到时机成熟之后放她离开鹰师，让她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可她却说她爱上了我，短短几句话让我所有的理智烟消云散，自此我决定要护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08
在攻㮶州城时，城内的主簿李十四拿公孙恒刺史的首级开城献降，唯一的要求是让我保㮶州百姓的安全。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大唐百姓的安危，就当是为了她吧，况且残害无辜的百姓，我做不到。
至于这个李十四，本来我带他回驻扎营地的目的是为了当一个俘虏给可汗交差的，却没想到他和她竟是青梅竹马。
在回鹰师的路上，她与他的亲密互动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穆金说我是吃醋了，这就是吃醋的感觉吗？我不喜欢。
不过马上，她便向我解释了这一切。李十四确实和她认识，但不是男子，而是她的堂姐李长歌。
原来是我自己多想了。
阿诗勒隼啊，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不理智了呢？
但那一夜，我确实不够理智，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失控了。
09
之后李长歌注意到了我在阿诗勒部的地位，打算与我做个交易，成为了鹰师的又一个军师。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会因此出现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阿娜被涉尔威胁。
我知道涉尔无心伤害我阿娜，只不过想以此为要挟让我向他低头罢了。可他低估阿娜对我的爱了，她无法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我被羞辱，于是决定以剑自刎。
在亲眼见到阿娜死的那一瞬间，我多年的隐忍消失不见了。先前我答应可汗掌管鹰师也是因为阿娜在牙帐被控制，我迫不得已才会如此，如今阿娜因涉尔而死，我再也做不到对他客客气气的了。
就在我马上就能杀了涉尔的时候，可敦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我内心只觉得讽刺，我阿娜刚死，他们却在这里表演母子情深，太讽刺了……但最终，我还是没有下手。
等我见完阿娜最后一面时，听到了李婧绾昏倒的消息。
当时我的内心只有一句话：我阿娜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巫医告诉我，她是因为旧疾复发，再加上劳累过度又有孕在身，才会昏倒。
原来她怀孕了啊，她有了我的孩子。
考虑到阿诗勒部的危险，我决定带她离开鹰师，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安心养胎。
她现在也是完全信任我，很快便同意了。
10
就这样，我和她去了大唐，在洛阳郊外的一处小村落安定下来，过了一生之中最安稳平静的六个月。
在六个多月以后，李长歌来信，说现在鹰师传播着一种传染病，如果不及时治愈，整个鹰师都会遭殃的。
毕竟我曾是鹰师的特勤，对它也有很深的感情，鹰师的人对我而言都是家人，所以我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她明白我的忧虑，还让我回去了。
我也决定这是我最后一次保鹰师，以后就不会再和它有牵连了。
不过这次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麻烦，治愈这种传染病的药只在漠北，于是李长歌便去了漠北求药。
鹰师众人算是逃过一节，但也因此引出了大漠与阿诗勒部的利益冲突。王庭派鹰师与熊师共同讨伐大漠。我不愿意背叛王庭，可又无法眼睁睁看着鹰师送死，两难之际，我能想到唯一的两全之法，就是让鹰师假死，这样才能做到既保住鹰师的命，又不背叛于王庭。
我发誓，只要这一计成功了，便立刻回鹰师去把她接出来，从此不再过问任何别的事情。
于是我让穆金一人回去向牙帐复命，同时也向她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几天过后，我受到了穆金传来的消息，却是关于她的……
我们都忽略了奕承，没想到居然连她也不肯放过……穆金比奕承慢了一步，所以她以为我死了，一时激动竟直接早产。
我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那么弱的身子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大出血难产，巫医说她活不过一个月了。
如今鹰师无碍，我也顾不得它了，立刻启程从漠北出发往草原赶去。我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祈祷着她要等自己回来。
等我感到鹰师时，敏锐的听见了从营帐传来的哨声，这独一无二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一定是她吹响了我送给她的骨哨。
想到这里，我也不管旁人的问候，径直冲进营帐内。可我终究是晚了一步，那声哨响，是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吹出来的……
11
她死了，和阿娜一样，都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倒在了我面前，没有留一句话，悄无声息地离我而去。
我开始憎恶自己，如果不是我非要保鹰师，说不定她还可以好好活着，我们和孩子还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那伊娅说，她生完孩子以后，整个人意识涣散，缠绵病榻，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都没能亲眼看孩子一眼。
很快，我发现她留了一封信给我。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
“阿隼亲启
坚持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之时
只愿你与孩子一切安好
此生能遇见你，足矣
夫君 勿念”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自己夫君吧，可惜没有机会亲耳听到了。
她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带着孩子回到洛阳的那一个小村落，在村落的不远处为她建了一座墓，我想她更愿意葬在大唐的领土上吧。
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秦司靖。
秦准思念李婧绾
阿隼思念夫人
12
五年后，在她忌日那天，我收到了李长歌送来的香囊和字条，这香囊是她绣给我的。原来在我刚去漠北的那段时间，她还满心欢喜地为我绣着香囊啊……
随后，我再次来到了她的墓前，诉说着孩子的种种。
阿诗勒隼“绾绾，小靖又长高了不少，学堂的教书先生还夸他聪明，你应该也为他感到高兴吧。”
阿诗勒隼“小靖还常常跟我问，他的阿娘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阿诗勒隼“绾绾，一个人照顾孩子还挺累的。你也知道，我没有你细心，幸好有隔壁的张娘子帮忙。”
我叹了口气，举起酒囊一饮而尽，盯着她的名字，笑了很久，含着泪笑着。
阿诗勒隼“我的意思是，我想你了。”
草原上的雄鹰思念着小兔。
我的星星，长安城最璀璨的那颗星星，陨落在骨哨响起之后。小兔凭着哨声召唤了雄鹰归来，却终究晚了一步。
遗憾的遗憾是，我的星星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和亲公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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