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陈怀山现在已经退休了五六年，一直在老家帮女儿带孩子，平时没什么事也不大出去。除了带孩子之外就是养养花，看看报纸。如果有什么人拜访，除了一些过去的老同事，现在也已经退休了的，其他的他一概不见。对于现在有一些领导干部退休以后还在外面兼职，他是比较反感的，对于这样的同事，他是一概不见的。

外面也有一些人，主要是一些生意人，也会过来拉拢他，意思就是让他在他们的公司的里面兼个职，其他的什么都不做，每个月就要给他发给万把块钱。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一概拒绝的。他知道，这些人也就是看中了他的影响力，想利用他的影响力把他们的业务开拓的更大一些。

久而久之，那些人看他这么不给面子，也就再也不来“拜访”了。所以现在他现在真的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不过，这也真是他想要的，这也是他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

一天下午大概三点半左右，他的门铃竟然响了。他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一般这个点应该没有什么人来找他啊！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对正在看电视的老伴说，“你去开一下门，看看是谁啊？”

“好的，我去看看。”说完，老伴一边放下手中的遥控器，一边向门走去。

老伴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这是谁啊？这个点我们家一般没有人来啊？”

不一会儿，她走到了门附近，一伸手，拉开了，她抬起头一看，又惊又喜的说，“晓峰，今天你怎么有时间到我们家来啊？”

岳晓峰连忙笑着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开会顺便路过这里，就想起来过来看看。”

一听是岳晓峰的声音，陈怀山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高兴的说，“是晓峰啊！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赶快过来坐！”

听到陈怀山的声音，岳晓峰连忙走过来，一下子握住了陈怀山的手，哽咽着说，“老领导，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看到岳晓峰激动的样子，陈怀山并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激动，或者是怀念以前在一起战斗的岁月而已。于是他拍着岳晓峰的手说，“晓峰，我知道你平时工作比较忙，所以有几次走到你那边的门口，怕打扰你，我就没有进去。你看你今天既然到我这边来了，那今天晚上就不要走了。待会我叫老伴炒几个菜，今天晚上我们好好的喝几杯！”

“不、不、不，老领导，我是来找你有点事的，待会我还要赶回去！”岳晓峰声音有点颤抖的说。

这时，陈怀山感觉到岳晓峰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抬起头看了看岳晓峰，然后说，“晓峰，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

岳晓峰看着陈怀山，然后又看了看前面的书房。陈怀山马上就知道岳晓峰的意思了，然后对他说，“好的，那我们进去说吧！”说着，就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书房的门。

进了书房之后，他对岳晓峰说，“晓峰，到底你因为什么事？你跟我又不是外人，就直说吧！”

岳晓峰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陈怀山听完之后，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

陈怀山已经好多年不抽烟了，走了一会儿过后，他竟然对岳晓峰说，“拿根烟来！”

岳晓峰连忙帮他点上了一根，他一边抽，一边咳嗽着。好不容易抽完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连续喝了两三口水。

喝完水之后，陈怀山看着岳晓峰，语重心长的说，“晓峰，可以说，你从一转业回来开始，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本来我以为，在你成长的道路上我帮你一下，你会沿着正确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继续创造人生的辉煌。可是你现在竟然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本来，你应该是人民的卫士，可是现在，你却和人民的敌人、社会的蛀虫搞在一起，沆瀣一气、助纣为虐。你叫我我怎么说你的好？“

说道这里，陈怀山又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岳晓峰连忙又把水杯递给了他。

陈怀山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水之后，放下了水杯。然后说，“你自己犯下的错，你自己要去承担。当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去承担责任。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会认为你的后台老板，也就是我，会为你去说情，找关系？

听了这些话，岳晓峰的嘴巴张了张，本来想说什么，可是就是说不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岳晓峰流着眼泪说，“老领导，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可能因为我再感情上迷失了自己，现在我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都不知道以后的路应该往哪里走？我也知道一个人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可是这个责任我真的抗不起啊！因为一旦扛起了这个责任，就意味着我需要放弃我现在的所有，那我也将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放弃啊！”

说到这里，岳晓峰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陈怀山并没有劝他，而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陈怀山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晓峰，不要哭了。本来，我是不想过问你的事情的，但是，你毕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你倒下去。这样，你先起来，明天我去市局找找那几个老领导，看看他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回旋的余地。”

可岳晓峰像没有听到一样，仍然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

“你给我赶快起来，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再想想你的身份，这到底像什么样子？”陈怀山突然怒吼起来。

岳晓峰被陈怀山的这一声怒吼，一下子吓得停止了哭泣，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因为在岳晓峰的印象当中，陈怀山一直是和蔼可亲，从不发火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陈怀山发火，一下子就把他给怔住了。

看着岳晓峰呆呆的站在那里，陈怀山说，“你先回去吧，回去之后还像以前一样的上班、生活，不要在脸上表现出来，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来我这里这件事。明天我就去市局，有什么结果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听到这句话，岳晓峰马上过来一下子抓住了陈怀山的手，激动的说，“老领导，真是太感谢了！”

陈怀山并没有说什么，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岳晓峰的手，然后又向门外指了指。

岳晓峰抹了抹眼泪，一步一回头的向门外走去……

回到单位的岳晓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发呆。现在他已经没有兴趣做任何事情，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门卫，才知道自己的司机叶寒山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

以他的经验，叶寒山估计是出不来了，这让他更觉得上面的矛头已经对准了他。这时，他想到了逃跑。可是，一旦上面一旦通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想了，一看，是陈怀山打来的，他马上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了陈怀山的声音，“今天晚上到我家来一下！”

岳晓峰刚想说话，电话那头，陈怀山已经挂了。

岳晓峰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他突然感到好累、好困。他站起身走到长条沙发旁边，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岳晓峰睡醒了。他透过窗户向外面一看，天已经黑透了，他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七点钟了。岳晓峰连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从抽屉里面翻出一盒泡面，用开水泡了，吃完之后，他便开车直奔陈怀山家。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就到了陈怀山家。岳晓峰下车刚要去敲门，陈怀山已经过来把门打开了。

“快进来！”，没等岳晓峰开口，陈怀山已经说话了。

听到陈怀山的话，岳晓峰连忙走了进去。陈怀山在前面走，他领着岳晓峰到了他的书房里。

岳晓峰刚坐好，陈怀山就严肃的说，“晓峰，昨天我去找市局的王安泰王局长的，我跟他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他跟你一样，也是部队转业回来的，他好像在我后面两年左右进的单位。”

“那王局是怎么说的？”岳晓峰焦急的问。

陈怀山看了岳晓峰一眼，然后说，“王局对你的的印象一贯还是不错的，他说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不过这要看你的表现。”

岳晓峰连忙问，“那王局想让我怎么表现？”

陈怀山说，“王局说只要你把那个叫‘赛琳娜’的通缉犯交出来，那么就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什么？这……”听到了陈怀山的这句话，岳晓峰不禁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难道这个条件还不够宽松吗？你还要考虑吗？难道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看到岳晓峰这样的表情和反应，陈怀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连串的反问让岳晓峰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啦！

他知道陈怀山一般情况下是不发火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说明他很生气了，现在岳晓峰除了答应这个条件，其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一点余地了。

“那王局给了我多长时间？”岳晓峰这时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低着头，声音很低的问了一句。

“什么？你还好意思问几天，你这还不是跟王局讨价还价吗？这个王局他没说，当然是越快越好，这个我也不想多说了，你看着办吧？”陈怀山没好气的说。

“好的、好的，那我现在就回去处理这件事情，争取尽快解决好，好吗？”岳晓峰唯唯诺诺的说。

陈怀山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这个你看着办吧，反正能做的我已经帮你做了。你现在就回去吧！”说完，陈怀山用手指了一下门。

岳晓峰只好低声的说了一句，“陈局，那我走了！”然后就走了出去。

岳晓峰开着车，回到宿舍以后，就一头倒在了床上，他本来想睡一觉再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于是，他把右手放在眼睛上，闭着眼睛开始想起来。

他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自己不给上面一个交代是不可能的。陈怀山平时是非常讲原则的一个人的，这次他能够为自己去四处走动，这已经算他给自己一百二十分的面子了。而且市局的领导给他的条件真的是已经很宽厚了，真的已经算很给陈怀山的面子了。

说句心里话，只要把“赛琳娜”交出去，自己就能够全身而退，这个条件对自己真的还是蛮有吸引力的。可是一想到“赛琳娜”的毒瘾已经戒的差不多了，以及她自己为戒毒而付出的种种努力，他自己真的不愿把她交出去。

想到这里，他心里真的是一团乱麻，一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他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

不一会儿，两根烟抽完了。岳晓峰决定天一黑就去“赛琳娜”那里，跟她阐明利害关系，让她一定要听自己的。

一下班，岳晓峰走到单位附近的小饭店，好歹吃了一碗水饺。不知道为什么，岳晓峰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开始迷信起来，以前他一直喜欢吃这家店里面的面条或者面疙瘩的，可是在自己老家那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饺子又叫“万万顺”，现在的他当然希望一切顺利，他希望这碗水饺能够让自己一切顺利。

吃完这碗水饺之后，他开车直奔“赛琳娜”那里。到了那里以后，岳晓峰一开口就说，“娜姐，你赶快走吧！”

听到这句话，“赛琳娜”觉得非常诧异，她看了岳晓峰一眼，不解的问，“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啦？最近不是蛮风平浪静的吗？”

岳晓峰说，“前一段时间，我的司机被上面带走了。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到现在也没出来。”

“啊！什么？这是真的吗？”“赛琳娜”紧张的问。

岳晓峰瞪大眼睛，看着“赛琳娜”说，“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那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

“赛琳娜”摇着头说，“我现在往哪里走？我觉得外面哪里都没有这里安全。我就觉得如果我现在走了，那么你就太危险了，你就会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了！”

岳晓峰连忙摆了摆手说，“这个你不要担心，离这里六十公里外的西华县，那里有个纺织厂的老板。以前他有犯事，我帮过他的忙。他非常懂得知恩图报，而且这几年我跟他一直有联系。我把你送到他那里，最起码一年半载，绝对是安全的！”

“那其他没有办法了吗？”“赛琳娜”哽咽着说。

岳晓峰无奈的摇着头说，“现在除了这样，其他真的没有好办法了！”

“那你有没有去找你以前的老领导啊？就是那个陈局啊，让他帮你想想办法啊！”“赛琳娜”追问着。

岳晓峰苦笑着说，“去找的，怎么没去找？”

“赛琳娜”连忙问，“那他怎么说的？难道他不愿意帮你吗？”

岳晓峰又摇了摇头说，“你也知道，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是非常讲原则的。他怎么可能帮我这样的忙！”

“晓峰，要不这样，你把我交给他们吧！这样他们或许能放过你，就算即使不放过你，这样也能减少你不小的罪责！”“赛琳娜”诚恳的说。

岳晓峰冷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你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你这样的想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岳晓峰怕继续说下去，“赛琳娜”会看出什么破绽，于是他马上摆了摆手，让“赛琳娜”不要再说下去了。

没办法，“赛琳娜”只能停了下来。

这时，岳晓峰感觉到很累，他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点着了一根烟，默默的抽了起来。

“赛琳娜”可能也看出来他一脸的疲倦，连忙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给他。

岳晓峰只是向水杯看了看，并没有去喝。

过了一会儿，烟抽完了，岳晓峰站了起来，对“赛琳娜”说，“娜姐，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好歹的收拾一下，明天晚上我过来把你送走。”

“赛琳娜“本来还想再争辩一下，可是一看岳晓峰那严肃的表情，还有那斩钉截铁的口吻，这一切都让她不敢再和他争辩。

说完之后，岳晓峰便直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面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听到汽车渐渐远去的声音，“赛琳娜”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她双眼紧闭，右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陷入了沉思当中。

现在，她的脑子像在放电影一样，从她第一次认识岳晓峰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个细节，她都认真的过了一遍。

一遍完整的回忆结束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因为，她觉得岳晓峰为自己做的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而自己还想一直就是在索取，从来都没有承担过什么；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想到这里，她再也躺不住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了一根烟，默默的站在窗口抽着……

“赛琳娜”平时是不怎么抽烟的。刚一抽，浓烈的烟味就呛的她直咳嗽。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还是一个劲的抽着。

过了两分钟左右，烟抽完了。“赛琳娜”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然后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继续躺在了床上，好像一件大的心事放了下来。

因为她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