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渽民把咖啡往桌上一扔，转身瘫到了沙发上，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布料中顺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家沙发就是舒服。”罗渽民眼睛一瞟厨房的方向，一手摸着沙发扶手，把上面的绒毛立起又抚平。
李敏亨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穿着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进口的。等你和黄仁俊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个。”
听到这里罗渽民眼睛一亮，直起半个身子：“能折现吗？我缺钱。”
李敏亨手指一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哎不过，”罗渽民说，“仁俊生日的时候想一起吃饭，让我问你去不去。”
“我去干什么？当灯泡儿？”李敏亨坐过来，“况且我很忙。”
罗渽民伸了个懒腰，声音显得黏黏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嗯，我就知道你不去，跟我和仁俊说的理由简直一模一样。”
他日常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很慵懒，明明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永远半眯着，弥漫着漫不经心，给他整个人又添了一层神秘的滤镜，给够了魅力。李敏亨有时候也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这样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的，李敏亨的精英相标签就是一丝不苟，好像每一根头发都是按着角度用发胶凝固好的，袖口领口整齐，穿上白大褂就是医生，换成西服妥妥就是商业圈大佬。近乎完美的打扮与俊美长相无时无刻不再像旁人诉说：“我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冰山冷都男！”
他们二人走到一起，经常能让人看见世界的极与极，两种极端的美。很多人都说，你们两个不像能成为朋友。
“嗯，”李敏亨应了一声，“我那有瓶拉菲，你带回去和仁俊喝了吧，不是特别贵的那种，但味道不错。”
罗渽民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又啧了一声：“那我下午把菜再删几个，之前准备的菜单是按四个人的量准备的，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少做点儿。”
彼时李敏亨正端着咖啡纸杯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头稍微偏过半个角度：“什么？”
“哎他不知道抽什么风，生日非要在家过，饭菜都要自己准备，我一听这话，好家伙，那不就是几乎我自己忙活吗！那小懒蛋指定跑一边儿打游戏……”罗渽民自顾自开始叨叨，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身体微微僵住的李敏亨，随后李敏亨紧抿的嘴唇有了一丝丝松动，“四个人？”
“他上次做饭忘了开排风扇，我一进去还以为火灾现场……啊？”罗渽民被一愣，扭头看着李敏亨，“对啊，一开始不是算上你了么，你我仁俊李楷灿。”说完又补了一句，“李楷灿现在借住在仁俊那里。”
李敏亨没说话，把咖啡缓缓放回了茶几。罗渽民看了眼时间，随后拍拍屁股站起来：“一会儿要翻译个稿子，你把红酒给我吧我要走了，提前谢谢您，我们会好好品尝的~”他弯下腰冲李敏亨眨眨眼睛，李敏亨就坐在沙发上与其对视，并没有动作。
僵持三秒后，罗渽民嘴角抽了抽：“你倒是给我啊哥，不是反悔了吧？”
李敏亨偏开头轻咳一声，随后又把头扭回来，一本正经地开口：“要不我去吧。”
罗渽民：“？”
“我还是觉得，礼物要当面送，要不然显得没有诚意。”
生日在明天，李楷灿今天和王老板请了假提前下了班，转头跑进钟辰乐办公室。
“江湖救急！”他身子前倾，整个人霸占了钟辰乐的办公桌，惹得钟辰乐脑袋往后仰了仰，“十万火急！”
“冷静！你都要爬我桌子上了。”钟辰乐伸手戳戳李楷灿的脑门，“我们记者，遇事首先不要慌，要显示我们高超的心理素质，虽然你是幕后工作者，但也是要有一颗淡定的心……”
李楷灿直起身子：“淡定不了，我是来借钱的。”
钟辰乐：“……我突然肚子疼等等我去上个厕所。”
李楷灿后退一步挡住了门，随后摆出【面无表情.jpg】。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好像头顶有一只看不见的乌鸦飞了过去，边飞还边“嘎嘎嘎”……半晌钟辰乐放弃抵抗：“要多少？哎不是我服了你了，你还能找我借钱？？？”
李楷灿一耸肩：“其实不是借钱，王老板说我的工资找你开，所以我是想提前预支一下我的那部分。”
“干什么？”
“给仁俊买礼物，拖不了了，明天就是生日。”
钟辰乐歪着头瞅着李楷灿，半天笑了：“合着你就搁在等着我呢？”
李楷灿也承认地非常爽快：“没错，为了防止你不给钱，所以拖到最后一天才来找你。”
得，这么多年了，还是拿不准李楷灿的小心思。钟辰乐认输地叹了口气，抓起手机开始给李楷灿转账，边转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你这是打算……真不找家里要钱了？”
李楷灿一愣，“啊，对啊，我都这么大人了。”
“房子呢？找好了吗？”
“快了吧。”支付宝到账提醒响了起来，李楷灿确认完之后笑嘻嘻冲钟辰乐抱了下拳，“谢了兄弟。”
在即将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身后又响起钟辰乐的声音，他叫了一声李楷灿，说：“帝努他们快回来了。”
李楷灿脚步一顿。
钟辰乐盯着他的背影：“我说了你在我这里工作。”
李楷灿转过身，应了一声：“啊……”
“你知道你不能躲一辈子。”钟辰乐说，“不管是黄旭熙李帝努，还是你爸你妈——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楷灿的笑容敛了起来，他看着钟辰乐，好长时间之后才出声：“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黄仁俊今天很拉垮，从一大早开始。
美容觉白睡了，胶原蛋白好像流失了，他站在厕所镜子前，嗷一嗓子吼出来：“我他妈起了个痘！！啊啊啊——我操——”
李楷灿正在撕扯面包片的手一抖，吐司从中间咧出个不规则的口子，紧接着黄仁俊就噔噔噔跑过来，指着自己的眉中间，“看——我操！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老子今天寿星啊！”嗷嗷完之后他目光一瞥，看到一旁放着袋没开封的番茄酱，又问：“说来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就没见你吃过番茄酱了啊。”
“啊……”李楷灿看了一眼，“在加州的时候吃吐了。”黄仁俊点点头没再深究，又开始咧嘴骂那颗不争气的痘：“起哪不好啊非起眉毛中间！”
李楷灿立即伸手摸摸黄仁俊的头发安抚道：“没事，照样帅。”
这顿乱嚎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罗渽民来，罗渽民拎着两大袋食材进门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黄仁俊委委屈屈的脸，然后指着痘给他看。于是罗渽民说了和李楷灿早上一样的话：“没事，照样帅。”说完还凑过去在黄仁俊的眉心亲了一下，黄仁俊立马安静了，乖乖跟着罗渽民进厨房。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李楷灿目瞪口呆，脑子里当即开始唱：这就是爱哎~~~
罗渽民的计划是做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搭配冬瓜肉丸汤。仨人在厨房折腾了一下午，算是把该洗的菜洗好，该解冻的肉都处理好了。歇了还不到十分钟，一瞅时间就要正式开始准备晚饭了。
“火山，”黄仁俊从厨房探出个头，“帮我去咱楼下蛋糕店把蛋糕取回来吧！我把信息发你手机上了，到时候报我姓名电话就行。”
李楷灿比了个OK，直接拿起手机就下楼了，他今天穿了件橘黄色格子厚衬衣和军绿色的阔腿工装裤，还是蛮抗风的，况且就这么几步路，于是没有穿外衣。
蛋糕做的是七寸，白和蓝的配色，最上面趴着两只橘色的小狐狸，举着阿拉伯数字“24”的字样。李楷灿透过包装盒就看到这么多，然后一路上就在想着那两个数字发呆。
24.他和黄仁俊同岁小几个月，所以算下来，他也才这个年纪。明明看着数字是很年轻的年纪，是刚刚度过有些青春期的十几岁，迈入二十代的年纪——该是依然有着活力，对未来还抱有一丝期望的时候。
可是，李楷灿非主流地想着，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很老了呢？好像出去的那两年，在人生中被生生挖去，丢失了很多回忆。只留个伤疤都被时间强行抹平、空洞的有些可怕的大坑。
他承认，自己老成了许多。他这几天在竭力尝试着回到大学时代，想恢复之前的状态，起码遇见李敏亨的时候，他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充满朝气的李楷灿。
但好累。独处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回去从来都不是张口说说而已，是很累、很难的一件事，花精力去装十分钟，要用两天来恢复。他活得少年老成，被不少人说过过于圆滑，可他始终知道经历过这么多的人，让他正常生活可以，但让他装作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是不可能的。
因为压力的堆积会使人从内而外显现出疲惫。
自从李敏亨离开，他没再过过生日，所以，李楷灿又想，23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个没有意义只会随年增长的数字，一如未来的24、25……59、80.
他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拎着蛋糕站在黄仁俊家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于是他换了个手拎着蛋糕，另一只有些发凉的手敲了敲门，这种天气还是穿上外套吧，要不然连个插兜的地方都没有，他兀自甩甩手，门在下一秒被打开。
他低着头想往屋里挤，虽然这时候暖气都停了，但屋里还是暖和不少的。可他越是想往里走，门口的人愣是没让开的意思，于是李楷灿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撞上了面前人的胸膛。
轻轻“咚”的一声，李楷灿被撞的稍微退了一步，看见的是一双陌生的拖鞋，然后是灰色的烟管裤，咖啡色的毛衣，再往上……是李敏亨那张好看的脸。
他没穿白大褂和西装的样子，也很好看。这是李楷灿的第一个念头。
头发也没有打理，安静地垂在额头上，除了那双没什么人情味儿的眼睛，李敏亨此时的装扮，真的是非常显年轻。这样褪去正装的李敏亨，李楷灿才能从他身上，稍微找出一点年轻人的模样。
心不可抑制地突突了一下。
他怎么在这里？哦他是罗渽民的朋友，而且他也认识黄仁俊来着……对啊这不废话吗他们月初刚一块吃了顿饭，虽然吃的不怎么愉快……哦对我在他面前要开心一点儿……这么想着，笑容就要往脸上爬。
可爬没爬到一半儿，对面的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前一拉，随后关上后面的门。
李楷灿：……
李敏亨上下打量着李楷灿，看不出在想什么，于是李楷灿抬起蛋糕：“我去拿蛋糕的……”
“看出来了。”李敏亨打断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楷灿总觉得李敏亨往旁边的衣架瞟了一眼，随后李敏亨就继续说，“拿蛋糕可以不穿外套？”
“因为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本来不怎么冷，可就在李敏亨质问发出后，李楷灿非常不争气地打了个哆嗦。
一定是李敏亨周遭的气场太冷！再加上本来就有点怂！李楷灿笃定。但在李敏亨看来，李楷灿就是因为没穿厚点儿被冻的，所以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李楷灿没再敢看李敏亨，悻悻走到桌边把蛋糕放在最里面以防掉在地上，同时他分明能感受到背后两道凌厉的目光压根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于是他调整状态，转过身重新冲李敏亨笑了下：“你今天不忙吗？”
李敏亨没说话，点了点头。这时候黄仁俊端着鱼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李楷灿之后哟了一声：“回来了啊，敏亨也刚进门。”他把鱼放在桌子正中间，然后对李敏亨说：“谢谢红酒啦！我刚刚开的时候被香了个跟头。”
“你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黄仁俊“哎”了一声：“祝福留着一会儿再说！”接着他扭头冲李楷灿眨了下眼，就又钻回了厨房，李楷灿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就如蚂蚁上了锅围着桌子走了一圈，时不时拿眼睛偷瞄李敏亨，而后者的眼睛始终停留在红烧鱼上就没下来，这是饿了么……
就在李楷灿打算逃进厨房的时候，李敏亨才尊贵地开了口：“你没去复查。”李楷灿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去医院看身上过敏的事儿。
“啊，去了。”李楷灿说，那天采访完其实他就去看了，只不过那天李敏亨不坐诊，为了不打扰李敏亨休息所以挂了别人。
可他刚说完就觉得李敏亨的脸沉了一秒，他瞬间闭嘴。
哪说错了？？咋生气了？这是生气了吧？还是没有啊……于是李楷灿咽了口吐沫，继续小心翼翼：“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鱼也……可以吃……了……吧？”
李敏亨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眼，可这一眼李楷灿结结实实愣了两秒，怎么了，是我最近不正常吗？为什么老觉得李敏亨那一眼，幽怨的很，就像……
像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就在李楷灿苦思冥想像什么的时候，李敏亨又说话了，这一开口，怨气冲着李楷灿扑面而来：“所以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挂号也挂别人了？”
……怎么听着还委屈上了？这时的李楷灿忽然福至心灵，脑子里噼里啪啦惊雷闪电交错，想起来了！李敏亨这样儿，就他妈像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就是那种被渣男抛弃好几年，强忍泪水再次出现，然后别别扭扭地哭诉：“你都不乐意见我……”
啊，对了。李楷灿一咂嘴，自己确实是渣男来着，当初他确实把李敏亨丢了，不过小媳妇儿挺刚，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算什么，互相抛弃？算吗？好像不算，怎么着也是自己无义在先的。
于是刚刚有点想笑的心情，被这么一琢磨，又被李楷灿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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