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听家里的亲戚闲谈，隔壁村的穷光蛋马刚娶到了老婆。

　　我听说过那个马刚，四十多岁，整天邋里邋遢的在村口蹲着抽烟，调戏人家的小寡妇和黄花大闺女。没有工作也没有地，只有一间他爸妈留下来的破房子。

　　那时候大家都瞧不起他，骂他游手好闲。

　　“他要是能娶到媳妇，咱家的猪都能飞上房顶。”奶奶总是把奚落马刚的话放放在嘴边：“估计等咱家小渊结婚了，那马刚还是个光棍。”

　　可是没想到，就在我十岁的那一年，马刚居然敲敲打打的结婚了，还亲自领着新媳妇儿把喜糖送到了我家来。

　　屋子里堆满了人，都是听到风声想来看看马刚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我嘴里嚼着喜糖，坐在窗户上看着被人围住的新娘子。

　　看那个姑娘也就二十多岁，白白胖胖的，站在人群中显眼的很。长长的麻花辫子，皮肤很细嫩，眼睛也大大的，比我们这些黑瘦黑瘦的孩子好看多了。

　　像是从城里回来的大学生。

　　我不解的看着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马刚，似乎他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脸上还有很多乌黑的泥，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牙齿上还粘着菜叶子，手又黑又脏，偏偏牵着新娘子的手。

　　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等人都散去了，奶奶把糖都塞在了我的兜里，赶我出去玩了。

　　她们几个老太太在屋子里说着闲话，十有八九都在说那闺女眼瞎了，居然看上条件最差的马刚。

　　“不过那个姐姐我没见过。”小囡囡看着我给她的糖，舍不得吃，咽了两口口水。

　　确实，我们几个孩子天天都在外面乱逛，附近十里八村都认识我们，我们也差不多对每家都熟识了，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个姐姐是从哪来的。

　　“会不会是被骗来的？”我突然想到前一阵子村子里来了个人，问全村的光棍要不要买媳妇儿的事情，结果被警察抓住一问，居然是个人贩子。

　　虽然小时候我们那里落后，但是我们还是对这种行为觉得羞愧。

　　“要不然我们偷偷去看看吧，要是马刚真的骗了那个姐姐做媳妇儿，咱们就报警，把姐姐救走。”小囡囡顶着两个冲天辫说。

　　于是饭后，我们俩就跑到了隔壁村，悄悄摸到了马刚的家里。

　 马刚家正在摆酒席，饭菜十分简陋，也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和马刚一样的老光棍凑在一起喝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见我们来了，马刚热情的招呼着我，还给我吃糖。

　　我摆摆手拒绝了，带着几个孩子一窝蜂的进去看新娘子了。马刚笑呵呵的看着我们，继续坐下喝酒。

　　马刚家里黑咕隆咚的，连一盏灯都没有，东西两个屋都挺阴冷的，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不知道是不是马刚从来不洗的臭袜子。

　　而他的新媳妇，就是那个漂亮的穿红衣服的那个姐姐，此刻正坐在炕上收拾着东西。

　　看见我们进来了，她站起来招呼我们坐下，我看着全是黑灰的炕沿，找了一块桌布铺着坐下来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她声音很温柔好听。

　　我嘴里含着糖，就没说话，小囡囡也害羞的站在一边，连刚才要问的问题都不好意思说。

　　我则被她手腕上的金手镯吸引了目光，她的手镯很宽，黄灿灿的，似乎比奶奶压在箱子底下的还好看。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镯，看见了她细嫩的手腕。

　　可她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手腕上，居然有一条线。

　　好像在手腕一圈带了什么东西一样，又好像原本就长在那里的。

　　“这是…………”

　　我还没等开口问，她立刻把手腕藏起来了，笑着给我们倒水拿零食。

　　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感觉她在走路的时候仿佛不太自然，尤其是身上的四肢，像是很僵硬一般。

　　“小渊哥哥，你看。”小囡囡突然爬上了炕，从炕角的位置拿起了一个小红包裹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呀？”

　　“别乱动别人的东西。”我话虽这么说，可是也比较好奇里面的东西，就没组织小囡囡把它给打开。

　　红布层层包裹着的东西被拿了出来，居然是一个用白木做的人形木偶。

　　那木偶雕刻的栩栩如生，人的脸、头发、五官，包括四肢，仿佛和活的一样。

　　我越看那木偶的脸越眼熟，就在打算仔细端详一下时，突然新娘子连带着喝多了酒的马刚骂骂咧咧的冲了进来，上去就粗暴的把小囡囡手里的人偶给夺了过去。

　　“兔崽子，谁让你们碰这东西！”

　　马刚人傻力气大，小囡囡被他扯得从炕上直接摔在了地上，大哭不止，我一看新娘子也铁青着脸，立刻抱起小囡囡就跑了出去。

　　马刚依旧骂骂咧咧的追了出来，还向我们丢了一只鞋子，我回头看了看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新娘子，此刻正在门口歪着头盯着我，脖子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歪在那里，看得我头皮一麻，脚下没敢停下，绕过河边就跑回了村。

　　我回了家，立刻和奶奶讲这件事，告诉她和另外几个老太太，马刚娶了个木偶人做老婆，那木偶人还活了过来。

　　“傻孩子，天天胡说八道。”奶奶一笤帚打在了我的屁股上：“没事儿别往那死穷鬼家里跑，染上一身汗臭味。”

　　我看她们都不信，只好自己跑了出去，和小囡囡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小伙伴。

　　“木偶怎么会活过来呢？”小胖墩似乎不相信，他觉得我和小囡囡在胡说八道。

　　“怎么不会，匹诺曹不就是老木匠做的木偶吗？”小囡囡蹲在地上：“马刚娶的那个老婆绝对是个木偶人！”

　　“我也听说过，要是有人想娶老婆，或者是想求子，就可以去求一个人形木偶，没想到是真的。”另一个小孩说到：“我就觉得那个大姐姐怪怪的。”

　　“算了算了，以后我们还是离马刚远一点的好。”我想起新娘子手腕上的那条线，应该是木偶肢体的连接处。

　　正常人怎么会需要连接起来呢。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用石块在土里写字。

　　“不过要是木偶真的能变成人，我希望我有一个木偶姐姐。”小囡囡揉着刚才摔下来磕到的头：“胖墩，你呢？”

　　“我？怎么会有那种事情，你们这群小屁孩就是相信这些有的没的。”胖墩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来，却用手不经意间扯了一下衣服领子。

　　我呆住了。

　　刚才，我似乎看见，小胖墩的脖子上………也有那一圈连接的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