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

　　李大爷拎着猎枪，围着村后的荒山逛了几圈，确定没有看见偷猎者的影子后，他找了个避风的坡坐了下来，喝了两口自己瓶子里的烧酒。

　　已经月上当空了，四周漆黑一片，快要到冬天，风很大，夜晚的荒山上很冷。

　　李大爷喝了几口酒暖和了不少。

　　他是这座荒山的一个看守者，为了防止有偷猎者跑来打一些野生动物。

　　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很多光秃秃的地方都落满了枯死的树叶，树枝直愣愣得戳在一起，有风吹过荒山，总是能听到又急又响的“呜呜”声。

　　吃了两口干粮，李大爷刚准备起身再巡视巡视，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人。

　　他立刻拿着枪对准那个人，严厉得问了一句：“谁？”

　　那个人也看见了李大爷，他立刻摆摆手，连忙解释：“大爷，我不是坏人，我就是路过你们村子，腿摔折了，在山上过夜的。”

　　李大爷拿起手电对那个人照了一下。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了一身破烂的衣服，坐在一堆枯树叶子里。脸上也脏兮兮的，一身的泥巴和土。

　　“你是干什么的？”李大爷没有松懈，继续追问下去。

　　“大爷，我是去看亲戚的，为了抄近道走了这条路，不小心摔伤了不能下山，你看。”那个年轻人把裤子腿小心翼翼得挽上去，露出了自己的腿。

　　上面确实血迹斑斑。

　　看上去摔得很严重。

　　李大爷赶紧走过去查看年轻人的伤势，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来给他冲洗了一下伤口再包扎。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笨手笨脚的，还偏偏要走这些山路。”李大爷给他包扎好了之后扶着他坐在了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头上：“这破山平时没人，倒是很多野兽，还好你今天是遇见我了。”

　　“谢谢大爷啊。”年轻人礼貌得笑了笑，看了看李大爷嘴里的烟：“大爷，你这烟可没点燃啊。”

　　“我这就是解解馋呐，这荒山野岭的，要是点了烟不小心着了火，多少动物都得烧死在里面。”李大爷嚼了两下烟把，又把烟放回了盒子里：“等明天回家了再抽喽！”

　　年轻人安静得看着李大爷把烟放起来。

　　“小伙子探亲戚，什么亲戚啊？”李大爷伸手拎了拎他单薄的衣服，忍不住说：“衣服摔成这样了，还能穿吗？”

　　“这是我捡的。”年轻人嘿嘿一笑。

　　“捡的？”李大爷惊讶极了：“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捡衣服穿？”

　　“嗯。”年轻人点点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太穷了吧…………来找亲戚说不定也是没有办法了…………

　　李大爷摇摇头，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年轻人披上了：“天这么冷了，你又摔坏了腿，别再冻坏了。”

　　年轻人也没有推脱，只是更加有精神和李大爷聊起天来。

　　李大爷之前喝了几口酒，现在又挺冷的，听着年轻人念着念着就犯了困意，他靠在石头上，听着身边风吹过的“沙沙”响动，打了个哈欠。

　　隐隐约约得，他只听到那个年轻人一直在说自己家住在很远的地方，从小就没了爹娘，于是寄养在别人的家里。家里有个哥哥，养父养母天天让他出去干活，直到后来村镇里的人来劝说了才肯让他上学。

　　“大爷，我可是班级里学习的第一名，虽然穿的最破，但是老师都非常喜欢我。

　　大爷，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全村的人都出来庆贺，那天我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真好。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却是哥哥的名字，连去上学的也是他。

　　是不是他们搞错了啊，明明是我考上了大学，可是为什么去的是哥哥？

　　我去问养父母，可是他们说大学只要有亲爹娘的孩子，所以把我给忘了。我不信，要去问村里的书记。还没等出门，养父就拿起棍子把我给打晕了。”

　　李大爷哼唧了两声，感觉困极了，年轻人的讲话声也忽远忽近的。

　　“大爷，所以这次我回去要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

　　李大爷皱着眉头，他似乎听不太懂这个故事，不过又似乎听懂了这个故事。

　　山下突然传来了一声鸡叫，李大爷全身一抖，突然清醒了过来。

　　酒瓶子被他扔在了一边，枪是没有离手的，好好得抱在怀里，一阵清晨的风吹来，有些凉。

　　他赶紧去看身边的年轻人。

　　可是身边哪还有什么年轻人，靠着李大爷坐在石头上的，赫然是一具尸体。

　　双腿腐烂得已经露出了骨头，两眼的位置空荡荡的，歪着头，似乎在对李大爷说着什么，身上还披着李大爷给他的军大衣。

　　李大爷“啊呀！”了一声，直接从石头上翻滚了下去，双手抖着拿着猎枪壮胆。

　　妈的，居然是个鬼啊，和他聊了一宿。

　　李大爷连滚带爬得跑下了山，回到家腿就软了，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他居然在荒山上听了一个死人对他的彻夜长谈。

　　家里的老母亲看见了李大爷的样子，连忙下来问怎么回事，怎么连军大衣都给丢了。

　　李大爷颤颤巍巍得说了自己的遭遇，还把故事也讲给了她。

　　“这孩子也是可怜，估计是被养父母家的孩子给顶替上了大学了，那也倒罢了，居然还给打死了。”老太太牙都掉光了，她有些口齿不清得说：“估计是这个孩子想找个人聊聊天，把生前没说出来的话都和你讲讲，别害怕了，明儿上山把孩子给埋了吧，让他别有怨念，好好投胎，下辈子好能投个好人家。”

　　李大爷听完自己老母亲的话，果然安心了很多。也是，虽然是个死人，但是也没对他做什么坏事，也没想着害他。

　　李大爷喝了几杯酒，饭后叫上了几个村民一起上山，找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一阵叹惋后给他挖了个坑。

　　尸体刚刚被放进土坑里，突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李大爷仿佛看见一团白色浑浊的东西从尸骨里飘了出来，慢慢得升高不见了。

　　说出了心事，他就走了。

　　李大爷于心不忍，掏出了自己的烟盒，拆开后拿出笔，在烟盒上写下了“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放在了尸体身上的军大衣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