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

上海是一个不夜城，每当夜幕降临，满街的霓虹灯就会亮起来，各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把上海市的夜空装点的色彩斑斓，十分美丽。

夜幕下的上海滩才是真正的十里洋场，这里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即便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烽烟遍地，这里依然每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不知这看似繁华的景象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暗流涌动。

1943年9月6日，这一日的上海市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夜幕照常降临，华灯初上，霓虹灯依旧那么璀璨。

一辆黑色的别克牌‘Century’小轿车在暮色中匀速行驶着，司机小赵目不斜视的专心致志开车，他一旁的孙秘书正和李默群说话。

“李主任，你真的要去赴宴吗？”

“话都说到那个程度上了，我不去岂不是不给人面子，更何况，周博海提携过我，他出面给我和冈村调和，我不能不去。”

李默群口中的周博海是汪伪政府财政部长并兼任上海市长，正是由于他的提携，李默群才能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虽说近些年李默群和周博海的关系不比从前了，暗地里也是斗的厉害，但到底还没撕破脸皮，所以李默群不得不去，纵使李默群知道这个晚宴十有八九是个鸿门宴。

孙秘书不再说话，转过身坐正了，车厢里安静下来，车子无声的向前行驶着。

这个周博海便是唐山海此次计划的重点。他和唐山海是同乡，要是攀攀关系，他还算得上是唐山海的远房叔伯，不过这关系太远，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俩的这层关系。

戴笠给唐山海下达那个任务后，唐山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博海。周博海此人，他和李默群可以说是一类人，两人早期都是中/共/党/员，后来又先后脱/党而去，投靠了蒋/介/石，抗战期间，又因为惧怕日本人，叛蒋投日了。

在汪伪政府里，这种首鼠两端的行径很常见，谁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这个年头还有多少人会在乎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东西吗？绝大多数人都是利益为上，只要有足够的利用价值，那你就是会一直是他们的朋友，但若是哪天，你没有了利用价值，或是与他们有了利益冲突，你就会被弃之如敝履。

周博海和李默群早就貌合神离了，而且最近两年李默群颇受汪精卫的器重，隐隐有压过周博海一头的感觉，更是越来越不把周博海放在眼里，周博海着实受了很多气。

不过，若只是如此，周博海还不至于对李默群起杀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利’字。

李默群主导的清乡工作，虽说保证了汪伪政府政权的稳定，但却严重影响了上海地区的治安。

因为战争原因，上海市的米价、油价本就已经涨了很多，再加上全面清乡的经济政策，米价、油价更是飞涨，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导致很多老百姓买不起粮食，日子过不下去，发生了好几起暴乱。周博海身为上海市市长，其管辖区内有治安问题他难辞其咎，偏偏他还不能对此有任何不满，因为这清乡政策是在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支持下进行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胁，周博海自然对李默群恨之入骨了。

有了这个前提，唐山海说服周博海与其合作便容易了很多，事实上，从头到尾，唐山海甚至都没有出过面，因为毕竟他和李默群的关系摆在那，他不好出面，也不能出面。

但只有周博海是不够的，因此，唐山海一直在等，等柴山和冈村等人再也忍受不了李默群的时候，到时三方合作，才更有把握。

这一等，便从四月等到了九月，终于时机成熟了。

李默群三番两次不听使唤，擅作主张，虽然行动最后依然成功了，但却拂了柴山的面子，这次是彻底把柴山惹毛了。所以即便李默群还有些利用价值，柴山也留不得李默群了，‘狗’再厉害，不听话也没用！

……

“李主任，你贵人事忙，能请到你真的不容易啊！”

“周市长，你说哪去了？你和冈村队长俩个人这么大面子我还不给，岂不是太不识相了！”

李默群微笑着，话中意味深长。

“你们两位都是我周某人的朋友，却因为一点误会闹的有些不开心，我实在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安排了这个饭席想做一次和事老，两位不会嫌我多事吧！”

“只要这位李主任不会，我自然也不会！”

冈村看起来并不想来参加这次的饭局，只是碍于周博海的面子，不得已才来的。

“我和冈村队长之间本就只是一点小误会，当然应该要化解，要是误会越来越深，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好了。”

李默群这一番话回的滴水不漏，也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对这次饭局是怎样的态度，他有没有怀疑这个饭局的目的呢？

冈村没有回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周博海哈哈一笑，说:“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否则这一桌子的美味就要浪费了！”

笑声化解了一室的尴尬。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若之前真是有什么误会，那讲清楚就好了！”冈村的态度终于软化了。

“哈哈哈，这不就是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能窝里斗，让敌人看笑话呢！”

周博海又是一笑，三人开始互相敬酒，一时间竟有些宾主尽欢的样子。

“怎么了，李兄，菜不和口味吗？怎么都没看到你吃啊？”

聊了好一会儿，李默群都没动筷子，周博海不禁心道，好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李主任这是觉得菜不和口味，还是人不对？”冈村的脸拉了下来。

“当然都不是，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做菜之人一定非常用心，只不过我最近肠胃有些不适，医生说我不宜吃辣，这些菜看上去都有点辣，所以我今天注定没口福了。”

李默群满怀歉意的微微晗了晗首。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只知默群你是四川人，爱吃辣，却不知你今天生病了，不能吃这些。”

“原来是这样，李主任生病了，就应该提前说一声嘛，我们改天再约也是可以的，这样让李兄看着我们俩吃，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听了李默群的解释，冈村脸色稍霁。

周博海放下筷子，朝一旁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来，吩咐下去，再煮些清淡的菜来。”

“不用了，这太麻烦了。”李默群还想推辞。

“李兄，你要再这么说，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一顿和事酒了。”

李默群三番两次推脱，周博海都有点不高兴了，李默群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脱便只好同意了。

没一会儿，菜便上来了，都是些小炒，素得很，但周博海今天的饭局定的是荣顺馆，他家的素菜是上海滩的一绝，所以即使吃全素，也不会让人觉得味道有什么不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默群再不吃，就会同时得罪俩个人，若是如此，那他今天还不如不来。不过李默群吃得非常小心，他只吃那些周博海和冈村吃过的菜。李默群也猜得到这俩人可能合伙给他下毒，不过只吃这俩人吃过的菜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李默群如是想。

“今天这一顿真的吃得是非常开心，以后你们俩就冰释前嫌了啊！”

“当然，当然，这都多亏了博海兄你啊！”

虽然李默群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所以便想尽快结束话题，去医院洗个胃。

“是啊，现在还早，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玩？”

冈村提议说，一脸色咪咪的样子，在场的人都听得懂他说的是哪。

“好……”

周博海刚要附和，李默群便打断了他，“冈村队长，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事要做，改天，改天我一定陪你玩个尽兴！”

“好吧，既然李主任没福气享受，我也就不强求了。”

“多谢谅解，下次我一定请冈村队长喝酒赔罪！”

李默群看着周博海和冈村上了各自的车走了，便也立即坐上了车。

“去医院。”

“主任，怎么了，他们不会真的……”孙秘书一脸惊恐的问，他以为周博海和冈村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在饭局上下手。

“不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小刘，开快点。”李默群不再说话，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是，李主任。”

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李默群总觉得肚子不舒服，心里也有点难受，想吐，但仔细去感觉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

夜色中，黑色的小轿车在马路上飞快的行驶着，很快便没了踪影，只扬起了一阵的灰尘，然后又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