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死

“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我答应你的那件事吗？”

唐山海想起了那个虽然很害怕，却还是紧握拳头，一脸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说着，‘我怕疼，但我不怕死，所以，假如我们真的暴露了，你就一枪打死我！’的徐碧城。

“啊？哦，当然记得，怎么了？”唐山海突然没头没尾的提起这事，让徐碧城一头雾水。

“我现在恐怕无法做到对你的承诺了。”

那个时候，唐山海才刚刚认识徐碧城，在唐山海的心里自然是党国和任务更加重要，所以唐山海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徐碧城的要求。可现在，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在他已经深深的爱上徐碧城以后，在徐碧城已经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以后，唐山海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还像以前一样。

“我知道。”

徐碧城想她懂唐山海的意思了，其实在发生这么多事以后，徐碧城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了。

曾经，她极力想要营救周丽，可周丽依然死了；曾经，唐山海和她冒着极大的风险把消息传递出去，却还是没有阻止的了军统上海区一夜之间的覆灭；曾经，飓风队奋力反击，但还是没逃过一死，甚至没起到任何作用。

这一桩桩血淋林的事实都让徐碧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同样的，有些事也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

见唐山海依旧愁眉不展，徐碧城难得开起了玩笑，“而且，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即不怕疼，也不怕苦！”

“我知道。”

唐山海知道徐碧城真正想说的是她现在不怕被严刑拷打了，唐山海也相信她会像宰相一样那么有骨气，正因为如此，唐山海才更担心，并且，唐山海担心的也不止是这个。假如他们暴露了，毕忠良用对付罗剑平的手段来对付他，如果毕忠良用徐碧城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选？唐山海怕的是自己会和罗剑平做出同样的选择。还有，就是，李默群今天和他说的话，也让唐山海非常在意，若是他和徐碧城暴露了，估计李默群会比毕忠良更狠。

“你真正担心的事是不是和罗剑平夫妇有关？”

从得知罗剑平夫妇为什么会投降之后开始，唐山海就时常这样了，后来古川夫妻的出现，徐碧城以为唐山海是在担心能否顺利取得古川大佐的新任。但是，之后他们和古川夫妻相处的颇好，那个大佐看上去也很欣赏唐山海，徐碧城发现唐山海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慢慢猜到唐山海这个样子是因为罗剑平和张怡筠，或者应该说，导致唐山海那样的‘罪魁祸首’是她徐碧城。

唐山海点头。

徐碧城伸手环住了唐山海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不是罗剑平，我也不是张怡筠。”

即便同样的事发生在唐山海和她身上，徐碧城也相信唐山海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唐山海就不是她所认识的唐山海了！

“我相信他们的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务，安全回到重庆的！”

“对，你说的对！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

唐山海把徐碧城搂得紧了些，如果他怕做那样的选择，那就好好保护徐碧城，永远不要让那种情况发生！唐山海拨开徐碧城额前的碎发，在她眉心处印下一吻，继而他的吻又落在了徐碧城的唇上。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无言，含情脉脉的望着彼此，牢牢纠缠的目光中弥漫的是绵绵的情意

……

立冬已至，白日渐短，清晨天还没亮，上海市的街头已经非常热闹了。苏翠兰一大早就挎了个篮子出了门，她要去早市买新鲜蔬菜。

“苏大姐，又来买菜啊？我这里有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冬笋，又鲜又嫩，要不侬来点？”

“看着是挺新鲜的，给我称点吧，要给我算便宜点啊，我可是经常来你家买菜的呀！”苏三省不爱吃隔夜菜，所以每天早上苏翠兰都会来这里买点新鲜蔬菜什么的，这些日子以来，苏翠兰已经和菜市场的人很熟了。

“当然，苏大姐，你经常照顾我生意，我当然会给你算便宜点了！哎，大姐，听说你弟弟实当大官的啊，什么官啊？”

“嘿嘿，我也不清楚，反正挺大的，还很忙，经常看不到人，这不昨晚又没回来！来，给你钱。”一提起弟弟，苏翠兰就笑得合不拢嘴！

“大姐，你有个好弟弟，还把你接到城里来享福！”

“是的呀，我家三省啊，对我是真好，可惜啊，就是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媳妇，哎，你有没有认识的姑娘，帮忙介绍一下！”

苏翠兰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苏三省快点找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她一个人在家也不会闷了！

“我认识的姑娘都是乡下丫头，哪配得上你家三省啊！”卖菜人连连摇手。

“乡下丫头怎才好啊，我就喜欢乡下丫头，又会做事又好生养！”苏翠兰挺喜欢李小男的，可人李小男不喜欢她弟弟，她也不能硬凑合他俩，只能另找了。

“那好，要是有合适的，我帮你介绍，来，这菜给你，拿好，慢走，下次再来啊！”

“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啊！”苏翠兰笑着走了。

……

未免又发生什么意外，毕忠良一早就提审了苏三省。

苏三省还做着东山再起的美梦，被押往审讯室的时候，苏三省还很高兴，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恢复自由了。

“影佐将军呢？”进了审讯室，苏三省没看到其他人，才察觉到不对劲，语带惊恐的问。

“影佐将军已经回国了。”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的一句话，说完，毕忠良一挥手，两个汪伪特务便将苏三省绑到了刑讯架上。

“那李主任呢？李主任不在，你不能私自提审我！”苏三省奋力挣扎，叫嚣着。

“李主任已经把此事全权授予我来处理了，他还让我尽快审出个结果来，然后向他汇报。”

对于将死之人，毕忠良还是很仁慈的，非常耐心的解释说，总要让苏三省死个明白不是。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苏三省真的绝望了，他不再挣扎，头耷拉下来，双手无力的向下垂着，两只眼睛呆傻的盯着地面，没有了焦距。

闸北公园里的龙华山，是行动处历来用于处决军统或共/党犯人的地方，行动处成立后，这里便被选为了枪决犯人的刑场，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革命烈士的鲜血。若是夏日，漫山都会盛开一种不知名的红色野花，掩映在草丛里，很美。然而，龙华山以前是座荒山，人们都说这是因为有烈士的鲜血浸润的缘故。

只是，现在是冬季，山上光秃秃的，一片荒凉。

苏三省被两名特务押着，绑在了一颗树上。

“苏三省，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毕忠良背着手站在苏三省面前，陈深和唐山海在他旁边，皆是一脸冷漠的看着苏三省。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有骨气，我敬佩你！”

毕忠良摆了摆手，一个特务便从怀里掏出手枪，扣动扳机，对准了苏三省，毕忠良最后看了苏三省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陈深跟了上去。

唐山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着苏三省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报应’，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毕忠良，你以为你会比我好吗？你一定会比我死得更惨的，我在下面等着你！”苏三省突然大笑起来，对着已经走远了的毕忠良大喊。

“是人都会死，但至少我比你活得久。”

毕忠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到这话，苏三省笑得更大声了，却笑得无奈又苦涩。

最后一刻，出现在苏三省脑海里的是他的姐姐苏翠兰。她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吃晚饭，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给她丈夫和儿子报仇，可他却瞒着她为日本人做事。

苏三省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背叛军统，或许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还能自豪的对养育他长大的姐姐说，总有一天他会替她丈夫还有孩子报仇，可现在他却连姐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死到临头，苏三省才真的后悔了，报应！真的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