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小野叹着气蹲在了地上，双手胡乱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起头来看到天天正在看着他。
李小野对天天说：“是不是觉得我们有点丢人？”
天天摇了摇头。
李小野双手撑着脸，问他：“嫌爸爸穷吗？”
天天还是摇头。
李小野说：“嫌也没有办法啊，谁叫你是我儿子呢？不是说爹不嫌儿丑，儿也不能嫌爹穷吗？我都不嫌你丑了，你也将就一下吧。”
天天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想关安榕在额头上的伤口那么明显，天天的手在手肘上面，现在李小野蹲下来就能清楚看到了，除了手肘，膝盖也有一点擦伤。
李小野对他说：“痛不痛？我背你吧。”
说完，他蹲着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天天，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
天天趴在了他的背上，伸手抱住他脖子。
李小野背着他站起来，缓缓朝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打架可以，但是别打太狠了，你把人给打傻了或者打残了，我可赔不起，就只能够代替你去坐牢了。以后我去坐牢了，就没人送你上下学，晚上也没人陪你睡觉了。一个人敢睡觉吗？”
天天低声说：“好黑。”
李小野说道：“是啊，那么黑，我都要抱着你才睡得着，你一个人怎么睡？所以我一定不能坐牢，你也下手稳着点，挑肉多的地方打，知道了吗？”
“哪里肉多？”天天问道。
李小野说：“屁股啊。”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捏了一下天天的屁股，“你看，多有弹性。”
天天安静地把下颌贴在他肩上。
李小野用脖子蹭了一下天天柔软的头发，说：“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吃。”
他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今天最后一批糕点已经进了烤箱了，他只需要在晚上蛋糕店关门之前赶回去就行了。
可是天天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李小野往前面走了一截，看到路边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顿时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吃火锅吗？”他问天天。
天天上下晃了晃小脑袋，算是同意了。
李小野背着他正要朝街对面迈出脚步，又突然停了下来，“等等，”他说，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只有一百块钱。
他换了一只手，继续翻找口袋。
天天抬起头来，问道：“吃火锅吗？”
“等一下，”李小野摸完了口袋没有再找到钱，犹豫着掏出来手机，给李易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李小野听到李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
一瞬间有了回到高中的感觉，李小野说道：“哥，请我吃火锅吧？”
李易沉默一下，似乎是在向秘书询问行程，随后对李小野说道：“你在哪里？”
李小野说：“在蛋糕店附近。”
李易对他说：“我这里还有点事情可能要半个时候之后才能处理完，你先过来我公司吧。”
李小野问他道：“怎么过来啊？”
李易说：“打车，”随后立即补充了一句，“过来给你报销。”
李小野这才高兴地应道：“收到！”
幼儿园放学时间早，李小野打车过去李易公司楼下的时候，公司还没下班。
上回见过一面的女秘书亲自下来接李小野。
李易的两个秘书，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来接李小野的这个小姑娘名字叫做余眉。上次听到李小野自称李易弟弟的时候，余眉还并不相信，到了现在，她却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李总不但叫她下来外面接人，而且还让她带了钱包来给车钱，余眉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这像是在帮老板接儿子似的。
到达目的地，李小野下车把天天给抱了下来。
余眉忙不迭跑上来问司机多少钱。
付了车钱抬起头来，余眉看到李小野正笑嘻嘻看着她，跟她说道：“美女你好。”
余眉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连忙笑着说：“李先生你好，请跟我上去吧，李总在等着你。”
“好，”李小野应道，随后抱着天天跟余眉一起往公司大楼里走去。
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可是大楼里面人来人往已经开始热闹了。李小野抱着儿子一进电梯，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余眉目不斜视看着电梯门，伸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余眉是大老板秘书大家都知道，她亲自领着人上去肯定是去见老板的，可是看李小野那个样子，很难想象他会是哪个大客户，而且他手里还抱着个小孩子。
不过小孩子倒真是漂亮。
旁边有两个年轻姑娘都盯着天天看，见到他朝她们看过来，还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天天不擅长应付陌生人，他把头靠在了李小野的肩上。
李小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余眉带着李小野到李易办公室的时候，告诉他李易现在还在旁边的小会议室，让他进去李易的办公室里面稍微等一下。
办公室里开着灯，可是没有人。
李小野进去之后，把天天放在了沙发上，自己站起来走到落地窗旁边，朝外面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拉开李易的椅子，在上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易的办公椅宽大而舒适，李小野舒展着手臂伸个懒腰，傻笑了两声。
正好余眉手里拿着两个杯子推开‘门’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李小野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傻透了。
不过余眉只是微笑了一下，走到桌边把杯子放下，还低声问天天要不要喝饮料。
天天看了一眼李小野，点了点头。
这时李小野说道：“什么饮料？我也要喝饮料。”
余眉愣了愣，迟疑着说道：“想要喝什么？”
李小野说：“可乐。”
余眉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客人要求喝可乐的，虽然诧异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拒绝。
李小野在她出去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可口可乐，不要百事可乐。”
余眉愣愣点头，“好。”
李小野坐在椅子上面，转了个圈面对着玻璃窗，叹口气将手掌贴在上面，朝着远处张望。
天天则在沙发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困了吗？”李小野转过来问他。
天天今天上午跟关安榕打架，中午午觉也没有睡好，这时候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李小野说：“睡会儿吧。”
天天侧着身子倒在了沙发上。
办公室开着空调，天天却只穿了一件小短袖。李小野有了经验不敢再让小孩儿着凉，于是站起身想要找点什么东西给他盖一盖。
随后他发现了办公室左侧还有一扇门，走过去拧了拧把手，发现门没有锁，打开之后隔壁是一间休息室，中间一张大床上面还有被子。
李小野于是回到沙发旁边把天天抱了过去放在床上，给他脱掉鞋子，把被子拉过来盖住。
天天睡觉的时候，李小野还是回到外面办公室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余眉真的把他要的可口可乐给他送了进来，见到天天不在，余眉还好奇问了一声。
李小野食指抵在‘唇’边，说：“嘘，睡觉了。”
余眉动作一顿，随即诧异看向休息室的方向，心里想着李小野这也太不客气了，平时李易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不知道等会儿他回来见到会不会生气。
可是就算李易会生气，余眉现在也不敢开口让李小野把孩子抱出来，她只能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干脆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拉开‘门’出去了。
李小野又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多分钟，李易才从外面回来办公室，而且他推开门进来办公室的途中还在跟人通电话，只是转头看了沙发上的李小野一眼，之后站在办公桌旁边与人又讲了几分钟的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李易看向李小野，“什么时候到的？”
李小野说：“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李易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很快，我已经叫人订好位置了，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说完，他又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李小野一眼，“你一个人？”
李小野摇头，用吸管吸着可乐，“天天困了，我抱他进去你的房间里睡觉。”
李易闻言，看向休息室方向，手上动作稍微停顿一会儿，不过没有多说什么，收拾好东西之后对李小野说：“走吧，叫你儿子起来了。”
李小野去把天天叫起‘床’，可是天天已经睡沉了，趴在李小野肩上半天没能清醒过来。
已经去地下停车场上了李易的汽车了，李小野在天天耳边说道：“醒了，吃火锅了。”
天天眼睛张开一条缝，正看到坐在旁边的李易，他‘迷’糊了一下，稍微清醒了一些。
李易预定的火锅店就在公司附近不远，不算十分高档，可是环境挺不错的，而且李易告诉李小野说这家的味道好。
他们订了一个小包间，司机在火锅店门口让他们下车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进来。
李小野看着司机把车开走，奇怪问道：“他不一起吗？”
李易说道：“不，就我们。”
一个小包间，三个人，一口锅。
天天在座位上想要站起来朝锅里看的时候，李小野说道：“把你丢进去煮了。”
李易一边拿着菜单向服务员点菜，一边伸出手挡了天天一下，不让他探头过去。
天天低头看着李易的手臂，又看了看李易的脸。
李易一直没什么表情，点完了菜让李小野再看看，李小野一看自己喜欢的菜已经都点了，于是问天天：“你想吃什么？”
天天说：“包子。”
李小野对他说：“没有包子，给你点个肉圆子吧。”
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李小野看向李易，说：“哥，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的菜啊。”
李易端起茶杯来浅浅抿了一口，问他道：“怎么样？”
李小野明白李易是担心他的情绪，其实李易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忍不住觉得心里不好受，他说：“还能怎么样？就不要去想呗，想多了心里难受。”
李易垂下目光，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说起这个，李小野想起一件事，他本来昨天就该向李易提的，他说：“我是不是该去看看爸爸呢？”
他们的爸爸已经去世了，他所谓的看看，也就是拜祭的意思。
其实今年清明的时候，李小野是去祭拜过父亲的，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那段记忆，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李易闻言，说道：“去吧，‘抽’个时间我带你过去。”随后他看向天天，稍一犹豫说道，“把你儿子也带去吧。”
其实很难说爸爸见到李小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父子一场十多年，感情终归是有的，李小野有了孩子，李易也认为应该让父亲见上一见。
李小野点了点头。
火锅店的服务员很快把菜都上了上来。
李小野早就觉得饿了，天天刚才睡了一觉，现在也一心望着锅里等着吃东西。
只有李易不急不缓的，看到李小野急急忙忙往锅里面倒菜，说道：“有什么不够的可以再点。”
李小野连连点头。
“你现在的工作做得开心吗？”李易问他。
李小野一边给天天夹菜，一边给自己夹菜，根本忙不过来，还要回答李易的问题。说实话，他也没觉得开不开心，就是有事情做而已，而且有时候看到面包出炉，还挺有成就感的。
可是这个工作，与他最初的理想当然是不同的。
他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呢？现在李小野有些想不起来，其实中学的时候还是经常想的，因为人长得好，所以还想过演电影唱歌之类的工作，不过那些终归不现实，继承家里超市把生意做大他也想过，可是那时候一天一个想法，还没有走到考大学那一步，所以什么都没有确定下来。
现在李易突然问他，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天还盯着他筷子中间的鸭肠。
他烫熟了夹给天天，对李易说：“还行吧，也没什么。”
李易问他：“想来悦购吗？”
李小野愣住了，朝李易看去。
李易在等着他的答案。
李小野看了一会儿李易，突然发现他碗里是空的。从来这里之后，李易就喝了点茶，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光看着李小野他们吃了。
李小野于是给李易夹了一筷子牛肉。
李易只好端起碗来接，李小野又给他接连夹了几筷子菜，说：“哥，你也吃东西啊。”
没有回答要不要去悦购的问题，李小野自己岔开了话题很快就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天天打了声饱嗝，转头去看他，说：“你不能吃了，吃多了当心拉肚子。”
说完，李小野觉得自己也有点撑，他站起来说要去卫生间。
等到李小野走了，包间里面就只剩下天天和李易两个人。
其实李易对天天一直是有些冷淡的，李小野感觉不出来，因为他觉得他哥就是面冷心热，以前也经常叫他滚不理他，可是其实是对他很好的。
但是天天自己就多少能够感觉出来，也不是恶意，怎么说呢，就是如果喜欢的话，就会常常逗他跟他说话，可是李易明显是冷淡的。
天天还在打嗝，一时间有些收不住了。
李易伸手端起他的水杯给他，说：“喝点水。”
天天看他一眼，用两只小手捧住了水杯。
李易用温和的声音问道：“你妈妈呢？”
天天捧着杯子喝水，可是心里却警惕着，他最讨厌人家问他妈妈，因为他没有妈妈。
李易见他没有回答，于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天这回立即说道：“我妈妈是最漂亮的人，她很温柔的。”
李易闻言，低笑了一声，无声地叹一口气。
吃完火锅，李易让司机开车送李小野他们回去。
李小野一直到自己吃饱了，才发觉李易其实吃得很少，忍不住问道：“哥，你怎么都不吃？”
李易跟他说：“我不饿，不用管我。”
李小野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对他来说，和李易在一起生活的记忆还很鲜明，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是他知道对于李易来说，他们两个却已经分离很久的时间了，长久得足够天天从出生到现在变成这个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
这段分离大概会让李易觉得有些生分吧？何况他们两个还根本不是亲兄弟。
想到这里，李小野突然有些情绪低落，这种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李易看他毫无预兆地变得垂头丧气，犹豫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李小野转过头看他，说：“哥，我好希望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变过，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易对他说道：“很多东西本来就不会轻易改变。”
天天吃饱了，这时候又开始犯困，他从一上车就靠在李小野的怀里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而此时李易和李小野在汽车后排并排坐着，司机不慌不忙地将车朝前面开去。
李易问李小野道：“昨天我问你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
李小野闻言，反应过来李易说的是让他搬去他那里住的事情。不像对于工作的选择那么茫然，搬去李易那里住其实李小野自己是挺盼望的，蛋糕店后面的小房间环境实在不算好，他带着天天住的有些憋屈。
可是昨天问天天的意见，似乎又不怎么乐意的样子。
李小野觉得麻烦，他低声对李易说道：“天天好像不太想搬过去住。”他觉得有些问题自己不好解决的，李易都有能力帮他解决。
李易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朝他怀里的小孩儿看去。
天天皮肤白皙，五官精巧俊秀，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有些像女孩子。李易伸出手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仔细看了他的容貌，问道：“孩子像他妈妈？”
李小野低头去看，说道：“我也不知道。”
李易收回了手，朝着车窗外看去。
李小野转头去看他，片刻后突然笑道：“有时候我觉得天天跟你长得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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