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妈妈看着自己儿子跑出去，苦笑道，自己的儿子哪样都好，就是成绩徘徊在二本线上，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公费的大学，要是考不上的话，就让他去学门手艺，要不去参军也行，可是她心疼儿子，觉得参军太苦，而且早晚还得脱下那身军装，退伍回家还是什么都不是。这些话，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跟小张说，怕孩子压力大，也不能跟老张说，老张把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比她还心疼儿子。

欧阳家，不知道苏讲师刚把谁的电话撂下，欧阳倩只看到妈妈的脸色很难看。也许又是哪个可怜的哥哥姐姐搞砸了实验，反正自己成绩是年级第一，肯定不是老班打电话告状就是了。她轻松的问道“妈妈，谁惹苏大讲师不高兴了，赶紧让欧阳教授收拾他”说着还把眉毛轻轻的挑起，样子十分诙谐。

苏雅想跟女儿说些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女儿还小，应该是让那个坏小子勾引了，怎么能跟她说通早恋是不对的呢，再说上次年级第一奖励给她的《红楼梦》，她早就看完了，儿女情长那点事，她总是觉得想当然。苏雅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对女儿说，要去处理实验室的事情，让她自己先吃饭吧。欧阳倩看着煎焦了的鸡蛋，开始想念春天煮熟的鸟蛋的味道了。

晚上苏妈妈回来的时候，欧阳倩已经复习完功课，翻看《古文观止》了。她喜欢古典文学的豪情和简练，比起琼瑶的缠绵悱恻带感多了。这也正合了苏妈妈的胃口，女儿的心思还是在学习上的，于是她更加坚信自己及时采取行动是对的。一个明知道会互相干扰的复合实验，就应该及时制止，把不完美扼杀在摇篮里。

第二天晚上放学，张晨初还是在老地方等着欧阳倩。可是没有等到，他有些着急，又不方便去教室找她。又过了一会，大院的另一个孩子走过来告诉张晨初，欧阳倩被欧阳教授接走了。

张晨初，一个人往家走，想着物理公式，想着明天的模拟考，就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要在这样一个晚上被改写。

他打开家门看见苏雅，又看见妈妈在抹眼泪，爸爸在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似乎明白了什么，该来的早晚会来。

“苏阿姨好！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张晨初镇静的和屋里的人打招呼，站在父亲跟前。父亲把烟头往地下一扔，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我们一家迁到城里，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耍流氓！”张爸爸老泪纵横，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没等晨初辩解，苏雅的脸上挂不住了“张大哥，你这话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倩倩就是太小，谁对她好点，她就粘着谁，并没发生什么大事，你这耍流氓的话，让我们欧阳家的面子往哪放。”

“是，是，苏老师，我们没文化，不会说话，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耽误了倩倩，您别介意。”张妈妈一边跟苏雅道歉，一边护着晨初，生怕老张再给儿子一巴掌。

“倩倩是个好孩子，心思单纯，就是觉得晨初能给她买好吃的，陪她玩。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可是晨初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要不是穿着这身校服，可那些自食其力的农——打工仔外表可没两样。”苏雅话到嘴边的农民工还是没有说出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倩倩是全年级成绩第一，以后上大学跟我和欧阳做实验是必然的，谁也不能阻挡她成为科学家。晨初，我问过你们班主任了，你的成绩将将能考上二本，你告诉阿姨你能给她带来什么？”语气算是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就没那么客气了。

“阿姨，我——”晨初想解释什么，可是看看父母满是失望的眼神，他给出的解释只会让父母更加难堪，伤心。“阿姨，你给我一次机会，高考说不定我能超常发挥呢。”晨初最终没有把自己刻意压低成绩的事说出来，只是向苏雅恳求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张大哥，我和你说实话，晨初的班主任都跟我说了，像晨初这样成绩稳定在二本线左右的孩子，考试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水平了，爆发力几乎没有，不在考场的压力下后退就算是万幸了。这孩子的高考，考与不考意义不大，咱们学校校工的工资微薄，上三本的机会不大，你还是早点给孩子安排个出路吧。反正，别让晨初缠着倩倩就好。”说着就往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听欧阳说，李院长的小舅子也想在咱们学校谋份闲职呢。大哥大嫂，我先走了。”

苏雅的离开让张家更加愁云惨雾，老张背着手在屋里转圈，给小张两条路选，要么参军，要么回老家种地。此时的晨初不知道怎么向父母解释，更不知道自己心疼那个单薄的小丫头有什么错。老张的倔脾气上来了，告诉晨初只有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最终，晨初选择参军。条件是让他参加明天的模拟考，如果他考了年组前五十，老张要让给每一个大院上初中的孩子买一根冰糖葫芦，在周一的时候发给他们。老张听得云里雾里，自信自己儿子不可能考进前二百，就也答应了。

第二天，晨初考完模拟考，收拾行囊，连夜回老家准备参军。走的时候没有跟欧阳倩打招呼，只是躲在路灯后面看着欧阳倩自己往家走。路灯下，孤单的身影显得那么颀长。

很多年后，大院的孩子们还记得，这一年的冬天，乐呵呵的张大爷不再有那么多的笑容，他给每一个大院的孩子买了一根冰糖葫芦，欧阳倩一直哭，却没有要那根冰糖葫芦。于是，整个大院的孩子，看着收发室的窗台上插着一根糖葫芦，整整一个冬天，直到被春风吹得风干，才被人悄悄的收走。那一年，张大爷也有了人生的第一份收藏品——张晨初年级前30的成绩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