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看着天色：“天已近傍晚，不适宜赶路，待天一亮再走吧。”
“就算想走，她这样怕是也走不了。”卫庄说着将呆滞的繁星提了起来。
盖聂无声叹气，点点头。
“师父的决定……会不会太早了点，师妹她……”
“这是迟早的事。”卫庄看了眼繁星，粗鲁的用手擦掉了她脸上的血渍，“如果连这点坎都过不去，她也不配习武。”
“说的也是。”
“真是多谢二位少侠，请到寒舍清洗一番吧！”老人抱着林缘感谢着。
“有劳了。”
※
繁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整个人陷入浑浑噩噩之中，脑中浮现的只有齐廉死后那凶恶的眼神和喷溅在她脸上的血液。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在水桶里，林缘正帮她擦拭着身体。
“清醒了？”
“嗯。”
林缘又往她头上浇水试图让她更清醒一点。
“我能看出来你功夫很厉害，但你却不敢杀人。”
“………”
繁星不知该怎么回答，林缘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敢……之所以不敢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比我要勇敢。”繁星的身体向下沉了沉，只露出了半张脸，“我这样……可能不适合习武。”
林缘的手顿了顿，手放在繁星的头上使劲的将她的头按进水里。
林缘这一举动做的突然，繁星只感觉氧气瞬间被夺走，鼻腔口腔之中都是水，窒息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奋力挣扎。
“咳咳咳——你疯了吗？！”林缘并没有按太长时间，繁星找回氧气拼命咳嗽的怒喝道。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见林缘非但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还笑嘻嘻的看着她的样子，让繁星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是死亡的感觉，怎么样？”她拖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被呛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繁星。
“不好，一点也不好！”
“是啊，死亡的感觉确实不好，不管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林缘惆怅的道，“当他们在我面前杀死我父母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繁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还是……
“善良是每个人从诞生的时候就有的，只是有些人舍弃了它，而又有些人被它所禁锢。”
“就跟死亡一样，每个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死亡就已经开始了，人活着每一分每一刻不都是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齐廉该死，因为就算你不杀他也会有人去做，他的存在只会让百姓受苦，所以——你并没有错。”
林缘的一番话让繁星大气不敢喘，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真的有七岁？”
“当然。”
“七岁居然能说出这些理论，佩服佩服。”
林缘翻了个白眼：“我还佩服你呢，十四岁的人长的那么小。”
“臭小鬼，我要让你知道鄙视姐姐身高的代价！”说着将毫无防备的林缘泼了个落汤鸡。
“你这家伙！”
“哈哈哈——”
屋内传来两人欢笑的声音，而门外的两人悬着的心终是落地了。
“师妹这样应该是没问题了。”盖聂靠在墙边听着女孩悦耳的笑声说道。
“这样还差不多，不然也没资格再回鬼谷。”卫庄放下环胸的手臂，走出了屋内。
第二天清晨，谢绝了老人欲在挽留的好意，三人坐上马车向鬼谷出发。
“爷爷，我决定了要去外习武。”林缘看着愈走愈远的马车缓缓开口。
“缘儿，你……唉，爷爷知道，你心里一直对你父亲的事耿耿于怀，但你只是孩子，还是不要…”
“爷爷不必多说，我意已决。”林缘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又或者说她正看着不久的将来。
※
回到鬼谷，繁星就被鬼谷子叫了过去。
“师父，您叫我。”
“嗯。”鬼谷子跪坐在长廊上，闭目养神，“这次去百德镇，其实是为师给你的一个考验。”
“考验？给我的？”
“不错。”他睁开眼睛，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的心性我知道，善，是利也是弊：你善，放一人却害百人，那便是恶，你的手既然选择了握住兵器，那你就要有随时与人争斗的准备，他人不会因你的善而放过你，我说的这些，你可懂？”
“弟子懂了，师父费心了。”繁星其实早就猜到这是鬼谷子的意图，她握紧拳头垂眸看着地面。
既然选择握住兵器……鲜血就不了避免……
“你的这节课就到这里了，退下吧。”
“是。”
繁星带着心事回到院落，直奔自己的床榻而去，那速度快的让刚处理完马车回来的卫庄抽了抽眼角。
“马车确实不舒服，回来还被师父叫去，也是难为师妹了。”盖聂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由衷地说道。
“难为？师哥，难为的是我们二人吧？她在那车上不是枕着我的腿就是抱着师哥你的胳膊睡，还难为她？！”想到这里，卫庄心里冒出一股火来。
“师妹是个女孩子，我们做师兄的应当照顾。”
“哼！”
梦里，繁星梦到了齐廉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她看着他七窍流血，正想着一张血盆大口喊着要自己偿命，吓得繁星大喊一声坐起身来。
汗水淋湿了她的衣衫，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的汗水，胸上剧烈的起伏着，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不敢在闭上眼睛，因为她不知那黑暗里她还能看到什么。
咚咚——
门被敲响，还沉浸在噩梦中的繁星并没有听到，门外的人见敲了半天没有人理会，便推门而入。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也将床榻上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笼罩其中。当卫庄进到屋内时就看到这一景象。
三千青丝像是件斗篷将她包裹其中，在这黑夜里是最好的保护色。他本是被她的叫声惊醒有些不满，但看到这人的样子，到嘴的话噎了回去。
“你……怎么了？”卫庄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卫庄……师兄！”繁星抬起头，星眸里还有着水光，看清来人后她吸吸鼻子，一把抱了上去，双手死死的抱住少年精壮的腰身。
卫庄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被扑了个正着：“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噩梦了，不敢睡，师兄能不能陪陪我？”
“……男女授受不亲，师哥拿来的书我看你是白读了！”卫庄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伸手去掰她的手又怕她掉下床榻，最后把手收了回去。
繁星吸吸鼻子，从卫庄怀里抬起头，泪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们是师兄妹，没关系的吧。”
“歪理！”卫庄薄怒道，“松开！”
“我不！”繁星的手紧了紧，“就一夜，就一夜！”
卫庄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额头的青筋正欢快的跳着，银眸晦暗不明；最后他无力的叹口气，伸手僵硬的拍了拍她的头：“……就……陪你一夜。”
“嗯嗯！”繁星在他怀里蹭了蹭，松开手往床榻里面去了去，然后看着卫庄，那期待的眼神像是再说：快来啊。
卫庄内心做了一场巨大的争斗，最后还是妥协躺在了繁星旁边，而繁星也顺势凑了过去，双手死死的抱着他，生怕他反悔跑了。
“你想勒死我吗？”
“………”力气小了一点点。
“我不走……你松开……”
“………”不动。
“……唉…”卫庄感觉，今天晚上来就是个错误。
夜很静，雪很冷，但屋内的两颗心却很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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