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周子舒在一阵阵清越的鸟鸣声中醒来，他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床上。床上被褥折叠整齐，小温客行并不在房内。周子舒赶忙起身，身上披着的一件外衣随之掉下，想是小温客行给他披上的。

他匆忙推门而出，便看到一个身着暗绿色夹袍的小身影正颤巍巍地垫着个木凳，在四面漏风的厨房里煮粥。

小身影小胳膊小腿，卷着袖子，两只稚嫩软乎的小手抱着一只旧长勺，吃力地在锅里搅动着，阵阵米粥的香味弥漫出来，袅袅炊烟飘向远处山林，将这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染上了些许人间烟火。

周子舒隔着雨后的轻雾和袅袅炊烟看去，朦胧中，那个身影拉长变大，仿佛回到多年前他们在四季山庄度过的那些日子。

那时，他带着老温和成领回到了久无人烟的四季山庄。他看着破败荒凉的往日家园，沉湎在悲伤愧悔的情绪中。老温为了哄他开心，带着成岭一点一点恢复了山庄往日的模样。他们扫净了房前屋外的尘土，修补好了练武场的机关，还将师傅多年前画的八十一朵梅花图也重新裱过。他看着老温那讨好又担心的笑容时，不禁将他紧紧地抱入怀中，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他那时心想，今后，这便是他的家，他的吾心安处了。

那段生活在四季山庄的日子，是他前三十年的人生中最悠然快活的时光了。他那时便如此时一样，或靠在门口，或坐于庭院桌前，一边饮酒，一边看着老温在厨房洗手作羹汤，成岭在旁边鸡飞狗跳地打下手。炊烟袅袅升起，老温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他们师徒二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他便在那一阵阵的饭菜香中耍赖般地看着气鼓鼓的老温笑眯了眼。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便是这样，有家，有絮叨，有人间烟火。

如今想来，在雪山上食冰饮雪的几十年岁月里，有老温相伴，虽也开心圆满，但终究是少了些人间烟火的生气。他的老温，都几十年没做过饭给他吃了，甚是想念啊。

“阿絮，你醒了啊，快来拿碗盛粥。”小温客行隔着袅袅烟气，纯真如鹿般的眼眸看向门口伫立良久的周子舒，绽开了笑容。

周子舒不禁回了个温柔的浅笑，大步朝着他走过去，调皮地打趣道：“来咯，温小厨！”

饭后，一大一小两人捧着撑得溜圆的肚子，排排坐的挤靠在庭院的木凳上消食。一大锅粥，配上山野间新鲜的野菜，被两人吃的精光。大部分都进了周子舒的胃里，许久未吃到老温做的饭了，不禁贪心多吃了些。周子舒眯着眼舒服地喟叹一声，感慨自己之前的几十年是怎么忍受住没有老温投喂的日子，这粥可真香啊！想到这里，周子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衍儿，此处荒无人烟，你哪来的米？”

“阿絮你昨天都没去厨房看嘛，柜子里就有啊，除了米，还有面粉和鸡蛋呢！”小温客行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说道。

“咳咳，我昨天只顾着关心你了，哪还有心思看厨房。”周子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故作严肃地说道。其实昨天他在等小温客行醒来时，倒是把屋里屋外都逛了一圈，除了厨房，他一向对厨房敬而远之，自然不会去看厨房有哪些东西。

看来成岭不仅将这屋子修缮一新，还在屋内添置了不少日常用品，连厨房里都放了粮食，想是料到他们定会有来此探寻的一日，提早为他们准备好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