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白马少女（四）

江一清顿觉后背一股凉意窜上：不会是东厂大太监冯保的侄子，冯邦宁冯左都督？冯左都督痛打首辅张居正家仆的段子可是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江一清在泉州的所作所为，若跟眼前这一位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就好像一个街霸小混混某一天真遇上了黑社会老大，气焰冲天立马变成垂头丧气，忙夹好尾巴带了于无瑕，跟了那小内侍，到冯邦宁轿前准备磕头赔罪。

于无瑕在商场上混了那么些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早就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眼下见江一清这个“霸王”都成了只缩头“王八”了，心知今天真的遇上了“一尊大佛”，她这虾兵蟹将还能不快快乖觉点儿？

于无瑕和江一清随那小内侍一路行至冯邦宁仪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跪下拜：

“拜见冯都督。”却不敢抬头，只见竹帘的一角微微动了一动，里头一男声道：

“本督与你父亲江指挥使亲厚，今日见了江公子亦觉亲近，公子不必多礼。”那声音略尖锐，竟与那黄门小侍的太监声有“异曲同工之妙”。江一清心下一跳：冯都督的叔叔冯保是个太监，这冯都督该不会也是一个太监？又听他问：

“江公子如此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儿？”

方才于无瑕明明说了是有意拦下殡仪，可眼下冯邦宁却说是江一清着急忙慌才冲了仪仗，他声音虽尖锐，语气却已十分和软，眼见再不会兴师问罪，不过问句话小惩大诫罢了。

江一清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喘了两口气答：“是一清莽撞，冲撞了都督，还请都督责罚。”

竹帘中的人影动了动，似一抬手：“江公子言重了，倒是我那些不长眼的手下，可有吓到公子的妹子？”

明代男女大防甚，一男一女同行，若非兄妹，则无异出奔，可纠察送官，故即便不是兄妹，也以兄妹相称，掩人耳目，避人口舌。

江一清听冯邦宁这么一问，略一尴尬，也只得硬了头皮顺了他的话介绍：“冯都督，这是一清的一位远房表妹于无瑕。”

轿中人似沉吟片刻，方喃喃：“可是美玉无瑕……”

说时帘上影子一动，一旁小内侍眼疾手快忙将竹帘挑起，一锦衣华服，玉扇纶巾的男子从轿中走出。

于无瑕虽低着头，垂着眼，只能瞧见这冯都督脚上的云头履，却感觉他一双贼眉鼠眼直在她脸上、身上徘徊，口中还不绝赞：“令妹果然不负美玉无瑕之名！”美人当前，冯邦宁喉头不觉一紧，声线也随之压低不少，可他的话落在于无瑕耳中，仍然免不了刺耳：

“本都督一向爱民如子，于小姐莫怕。”

于无瑕心中“呸”了一声：爱民如子？这冯都督怕是误会了这词语的意思？草菅人命还差不多！若非自己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真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这残害自己同窗好友的衣冠禽兽！恨归恨，但于无瑕还是一边和风细雨地一一回答那色鬼都督的一干问题，心里却在盘算一会儿要怎么救出叹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