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白马少女（一）

冲入殡仪的两骑，马上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一十八九岁年纪的弱冠华服男子，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他手中缰绳略紧了一紧，胯下那匹黑亮骏马略踱了两步，就直直立定原地，可见他平日应是惯常骑马的，马术可算了得。可他旁边另一匹马上的女子骑术却显然比他差了一大截，远远见了殡仪不懂减速，直到临近了才陡然一扯马缰，马头给她猛地一高高提起，马惊得两只前蹄腾空跃起，险些踢到人不说，还差点将那女子从马背上甩下。

女子尖叫一声，身子向后一倾，头上的风帽瞬间滑落，将她头上固定半边发髻的银簪带下，一时青丝散落，如飞瀑落九天，丝丝缕缕飘散风中，在旭日的映照下似闪出点点金光，令人炫目。然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皎洁如月，光洁如玉的脸蛋儿，竟比雪后梅花更白三分，而两颊上因纵马飞驰这般剧烈运动飞出的两片红晕，又比雨后桃花更红一色。

冯邦宁身居高位，见过的美女多如天上繁星，可目及这白马少女的一瞬，却仍不免心下一跳：若说柳家小姐的美如雪顶香莲，山涧幽兰，可望而不可及般高冷，那么这个少女的美则明丽、鲜艳，纵使一身月华如水，却依旧明亮如可冲破层云，驱散阴雨的万丈阳光。冯邦宁心中惊叹：原以为闵地穷山恶水，岂知竟凭空生出这么两个风流妩媚的妙人儿！且细看这个小美人儿，双眼又大又圆，鼻梁又高又直，又似有一丝西洋番人的异域风情。

自元以下，不少西方人受《马可波罗游记》的鼓舞，不惜跋山涉水前往书中那一古老又神秘的东方国度——中国，他们在元朝、明朝居住生活，娶妻生子，渐与华夏子民同化，他们的子孙后代在容貌上也与汉人近乎别无二致，偶有于效孟这般完全金发碧眼的外国脸，也不过是百万分之一的返祖现象。当然，冯邦宁不可能知道，他眼前这个美出天际的小美人儿就是那位金发碧眼的锦衣卫镇抚使于效孟的女儿，而她更多地遗传了她汉族母亲的容貌，却仅零星地继承了那色目人父亲的高鼻深目与白皙肤色。

于无瑕终于勒定马缰，那匹白马踱了两步，喷了两下鼻息，才在原地立定，低低垂下脑袋，似在为方才的鲁莽道歉，却如一匹温顺驯良的马儿了。殡仪队中诸人这才方知这美丽少女的骑术是有多差！生生将一匹良驹变成了一头烈马！也因此纷纷向她投去谴责的目光：如此骑术不精，还敢在闹市街头秀马技，你自己活腻了，可别拉我们垫背！说话也因此没了好气：

“哪儿的疯丫头，好不知死活，柳家小姐的殡仪也是你可冲撞的？”

于无瑕见那说话之人是个彪形大汉，又是一身军服，自知不好惹的，若依她过去的经验，早忙不迭地下马溜须求原谅了，可今日有江一清在旁，人家可是泉州卫指挥使的儿子，泉州哪个穿军服的不归他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