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条旧部（一）

“不可！”不二的一声疾呼，伴一声清泠，如冰河乍裂，若雪峰消融，一条白虹一晃而过，只听“叮”地一声，是金属相碰的清吟，那人手中的长刀与不二手中的长刀相交，在映入明堂的落日余晖中，划出两道美不胜收的弧线。

“名残雪宗近……”那人喃喃。

名残雪宗近，乃不二长刀的名字。

“你不以名残雪去杀长宗我部之人，却以它去护一个明国的女人！你，你还说什么一刻不忘？我看你是忘了！全忘了！”那人怒目圆睁，直瞪不二。

“秋利大人……”不二亦喃喃。

秋利大人，乃一条家的近臣秋利康次，为不二元服的乌帽子亲。

“秋利大人为不二元服那日，教导我武士有五常：仁、义、礼、智、信。滥杀无辜，是为不仁；知恩不报，是为不义；待客无道，是为无礼；不明是非，是为不智；背弃盟约，是为无信。秋利大人莫不是许久不折袴，故将教导不二的话全忘了？”不二迎上那目光，口中淡淡，却掷地有声。

秋利康次低头看向身上光洁平展的袴，不知究竟是因愤怒还是因羞愧，一时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不二将刀收回鞘，口中缓缓：“秋利大人可知，当年，若无您拔刀相向的这位于小姐，今日，也就没有您可再见的这个一条不二！于小姐于不二有救命之恩，不二唯有以余生护之，佑之，方可报之。”

秋利康次亦收刀回鞘：“余生太长！少主已护佑了这女人七年，难道还不足以报那一饭之恩吗？”

不二向秋利康次正色：“不二寄居大明七年，愧文治武功无甚进益，然尝闻昔汉将韩信以千金报漂母一饭之恩，方晓生而为人，若不知恩图报，与豺狼何异？”

秋利康次固不知不二口中韩信为何人，漂母又为何人，却听明白了“千金”二字，故谓不二：“恩固不可不报，然少主也可效仿那漂母，予她千金即可，又何必赔上自己的余生？莫非少主连家族的荣耀也不顾了？”

不二一惊：“家族的荣耀？”

秋利康次点头：“一条家，还并没有完全灭亡……”

四万十川之战，一条家以少敌多，虽一条兼定斩长宗我部家近百人，奠定了他的“大神”之名，却依旧无法力挽狂澜，拯救一条家的颓亡之势。分崩离析，败亡退逃中，一条兼定为流矢所中，自以为弥留之际，只好将一条家的蓝色“霸主之钥”传给了仍守在身边的次子一条不二，并令百余家臣护送一条不二突围西逃，自己则领余部吸引长宗我部家的追杀往南逃去。

不二与守卫的家臣一路奔袭向西，几个月的逃亡路上，那些家臣或身死，或叛逃，至日本岛最西的长崎港时，所余残部已不足十人，幸逢一位受一条家施恩的小商人甘冒身死风险，将不二飘洋渡海送往大明，然在海上又时疫蔓延，一条家所余家臣尽染病而亡，唯不二独活。

不二本以为父亲已死，一条家已亡，直至今日方听闻父亲还活着，与残部逃到了濑户内海的户岛上，正重整旗鼓，以求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