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鲛人之泪（一）

南海之外，有鲛人焉。人首鱼身，貌若少女。肤如凝脂，其声清越。善织绫绡，泪泣成珠。

传说南洋沿海鳏寡之民有善渔者尝得之，以雌者居多，畜之水潭池沼之中，几年不死。但鲛人与蛟龙同为传说之物，见者罕，信者寡，大明水师的这班人马若非今夜真的见识了“蛟龙”，只怕也是不信什么“鲛人之说”的。

主桅杆上的锦旗徐徐展开，有如一幅五彩画卷展现在众人眼前。旗长约十尺，宽约三尺，以素色为地，苍色为缘，上以象牙、水绿、石青、黛蓝、鸦青诸色绣鲛人戏水图，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图上的鲛人自由自在地畅游在大海中，闲然自得，可不知为何脸上却流露出黯然神伤之色，怅然若失。

众人正看得奇怪，忽听不知是远是近之处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悠远得有如来自天籁，清灵得好似出自深谷，像温柔的母亲安抚狂躁的孩童，渐渐的，风缓缓停歇，浪慢慢平静，海面上只有清清凉凉的风徐徐吹过，令那面鲛人绣旗一展一舒。

海似睡了，人似醉了，那水蟒也似痴了，竟随那歌声的旋律轻轻摇起头，摆起尾。一道道波澜抚向庞大的舰队，激起一朵朵细细的浪花，发出一阵阵柔柔的涛声，与舰船的木板，与清澈的歌声，与水蟒的鼾声组合成了一支和谐的交响乐。

天地万物似乎都沉浸在了这一平和的气象之中，如痴如醉，唯有一个人，面向水蟒的方向，那半空中一团皎如月华的光环一拜稽首。

“剿龙！”

一声长啸划破静谧的长空，众人这才如当头棒喝惊醒过来，纷纷望向那声长啸的发出者：于效孟。他英姿焕发，气宇轩昂，一双明眸比手中的那弯绣春刀更明亮如雪。

一艘艘小船从巨舰上放了下去，船上的人或手执火把，或手执鱼枪，星星点点的渔火与刀光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星罗棋布，似一条条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银河，汇聚到那条沉睡的水蟒周围。

于效孟的船上只有他与另两名亲兵，因为大半个船要放置一张硕大无比的，专为剿龙编织的巨网。那巨网由最细最柔韧的藤条八字缠绕最粗最结实的铁丝十字交错编织而成，就算是三头成年大象也完全无法挣脱开。但那巨蟒比十头大象的力气还要大，所以这网究竟能不能困住这头凶猛的巨兽，还是一个未知数，只好祈求鲛人在众人网住它乃至自己杀了它之前能一直吟唱，让它处于昏迷状态。

小船渐渐靠近水蟒巨大的身躯，之前高高昂起的头颅现在丧气地耷拉在水面上。于效孟令人慢慢移船靠近水蟒的头部，小心翼翼地探身检视，虽然他心中知晓这水蟒已经中了鲛人的催眠术，可距离这般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仅不足一臂之距，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突突跳得飞快，而让他的心跳得更快的，还有在水蟒耳边不停吟唱的那个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