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同衾，死同穴

风大了起来，天上飘起了小雪，雾蒙蒙就好像柳絮似的。

周子舒敛了敛墨色的披风，长长地哀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逐渐明朗的天色，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引起几分伤感。

温客行，我若是从未遇见过你该多好。

你灭世也好，堕落也好，做恶鬼头子也好，做地狱修罗也好。

都好，都好...

周子舒可为什么偏偏遇上我了呢...

他低头垂眸，唇角微微颤了颤，不住地打了几个寒噤。

周子舒遇上了，又为什么要离开？

想到这里他又苦笑起来，心口隐隐作痛。那磨人的七窍三秋钉终于是取出来了，可那种剜心的刺骨之痛，却比之前要来得更加厉害，毫无缘由。

周子舒生不同衾.....

周子舒微微抬眸，眼底翻涌出一阵水花，仿佛沉寂如死水的大海忽然汹涌澎湃起来。

生不同衾，死同穴。

周子舒温客行啊，你竟连和我一起赴死的勇气都没有吗...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活着啊。

他闭上眼，恨不得昏死过去。

可温客行偏偏开了天地一线，献祭出自己的血肉之躯，活生生地从炼狱里抢回来一条破碎残损的，周子舒的命。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

“阿絮啊，阿絮...”

他怀念那个不厌其烦温声唤他阿絮的人了，他怀念那些刀口舔血，快意江湖的日子了。

“阿絮，好好活着啊，一定要活着啊...”

周子舒你这个疯子啊...

周子舒连死的资格都不给我。

他勾勾唇角讥讽一笑，深知自己和温客行强逆天命，魂魄早已经纠缠在一起，周子舒的身体里，一半流淌着温客行滚烫的血液，他要是自寻了断，温客行便真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了。

所以他不敢死，也没那个资格去死。

他得活着，好好活着，准备去找转世轮回的温客行啊。

…………

奈何桥上，款款走来一位墨色衣裳，满头白发，却长着少年模样的男人，他走来时，竟连孟婆也微微张了张口。

温客行似乎是失了魂魄似的，步履艰难，踩在铺满彼岸花瓣的桥上，沉重的脚步显得整个人颇有些颓唐。

他走到孟婆面前，还不忘躬身一礼。

温客行您给我盛碗汤吧...劳驾。

他的眼瞳颤了颤，最后还是闭上眼，咬紧了后槽牙，冰凉的指尖深深陷进了手掌肉窝里。

“尘归尘，土归土。”

说着，温客行的面前桌上就递上一碗孟婆汤，像水一般，无色无味。

“忘了他吧。”

温客行那我还能...再遇见他吗？

孟婆盯着他那双微微泛红的小鹿眼睛，真诚勇敢，干净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窝一颤。

“三生石上旧精魂。”

温客行后退一步，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两行热泪倏地淌下来，打湿了身前的墨色衣衫。

他苦笑着，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那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

阿絮啊，我们可是三生石上旧精魂呢...

我们会再见的，一定会的，对不对？

远处，瞧见一位少年喜笑盈盈地踏上了忘川河上的摆渡船，准备迎接他的新人生。

大富大贵，当牛做马，只能听天由命，看他造化了。

孟婆转身，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眉际却紧紧皱起，心里感慨万千。

—“你怎么心软了呢？”

—“那孩子的眼睛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