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悲寺
楚晚宁不知渡人,何以渡己
夜凌推开寺门就听见了这惊天之语,当下顿在原地
楚晚宁左脸顶着清晰的红痕,嗓音嘶哑
楚晚宁凡世疾苦就在眼前,恕弟子愚钝,不知师尊何以终日高坐,闭目升天
他说完,缓慢起身
月光下,他那身白衣染血,也沾了污泥
但却那样挺拔庄重,气华神流
楚晚宁这仙,不修也罢
怀罪惊怒滔天,脑目昏沉,他厉声喝道
(……)怀罪:逆徒,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楚晚宁我只想按你从小教我的去做
楚晚宁亦是剑拔弩张,但张驰之间,他微微颤抖着,眼里满是悲凉
楚晚宁是你教我的,难道你的道义只在纸上?!难道百万灾民无家可归,日夜都有孤儿死去,我该做的不是出山扶道,而是伴着青灯古佛,修禅宗吗?!
怀罪怒吼,目眦尽裂
(……)怀罪:你得道飞升之后,自可行诸多善事!
楚晚宁瞪着他,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似地瞪着他
他胸膛起伏着,掌捏成拳,眼中江流潮涌,颤抖了一会,终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最后眼尾微红,沙哑地说
楚晚宁师尊,我修真,不是为了逍遥自在,超脱红尘。难道修真就只能是为了成仙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我宁愿半途而废,我宁愿一无所成,我宁愿留在人间
楚晚宁倾我所有,力竭而死
(……)怀罪:……
楚晚宁师尊飞升吧,等我渡完所有我能渡的人,我就来随你
(……)楚晚宁!!
怀罪心中含着滔天怒意,心中隐秘的栗然,还有刻骨的失望
他喊住即将迈出院门的楚晚宁,噪音冰寒到极致
(……)怀罪:逆徒,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站住,犹如末日晚钟
楚晚宁拧着漆黑的剑眉,神情刚毅不屈,坦然迎向怀罪的目光
楚晚宁身如松柏,一步步朝着怀罪走去,最终站定,高马尾在他身后被风吹得纷乱,染血染泥的衣袍,也被风吹得纷乱
怀罪嘴唇启合,碾碎字句
(……)怀罪:你要出寺下山,可以
楚晚宁师尊?
楚晚宁的凤目微微睁大,他不谙人心险恶,只把刽子手举起的刀,当作窗边的一轮皎皎明月,有一瞬,他甚至是感激而欣喜的
他以为怀罪终于明白了他
但是屠刀幽寒,杀心已表
(……)怀罪:你今晚走出这个院门,就再不是无悲寺之人。你我十四年师徒情谊,就此,一刀两断
楚晚宁……
那凤目仍是睁大的,只不过里面的内容从喜,慢慢换做了错愕与悲寒
楚晚宁大概不曾料想到怀罪会坚决至此,木僵地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动了动嘴唇
嘴唇动了,却讲不出完整的话语来
最终,楚晚宁跪了下来
楚晚宁跪而长磕
一叩,二叩,直至九叩
他再抬起脸,眼中清明,没有水汽,但脸颊却是湿润的
楚晚宁弟子楚晚宁,拜谢师尊养教之恩。从此……
他喉结攒动,从此怎样?他不知道,他说不下去了
或许是风急天冷,怀罪的身子在风里微微摆动,他的袈裟被吹得纷乱,狂风灌满了衣袖,他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嘴唇亦没了血色,他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当啷”一声响,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只见青砖地面躺着一柄弯刀,那是怀罪的配刃
月色之下,屠夫眼里有着汩汩不尽的血光,他又踢了一脚刀子,把那弯刀径直踢到了楚晚宁膝边
最后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伸过来,握住了那柄弯刀
楚晚宁这个时候眼神竟是平静的,最初的惊愕已经消失了,莫大的痛楚竟也在怀罪向他抛落这柄弯刀的时候,逐渐平息
他显得很释然
楚晚宁师尊若要我性命,我还就是了
楚晚宁活十四年,和活一百四十年,如果都只坐于这一方天地中,实则并无区别
(……)怀罪:(森然)楚晚宁
(……)怀罪:你要与我就此了断,我不做挽留。这十四年来吃穿用度,皆不计较。但你要把你所习的东西,归还于我
楚晚宁……
(……)怀罪:我要拿走你的灵核
楚晚宁看了他一会儿,禅院里的光影掠动,大雄宝殿有做晚课的僧人,颂宏之声悠远传来,犹如檀香佛烟
夜凌..你也配?!
这时树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那清寒如霜的人缓缓步入两人的视线
夜凌..怀罪,你配吗,拿他的灵核
(……)怀罪:夜夙风!
怀罪怒气冲天向夜凌吼道
但夜凌恍若未闻,他心中惧怒,丝毫不顾怀罪的叫喊
夜凌..呵,你不配啊,怀罪,楚晚宁是你配动的吗?我护了他百年啊,是你配动的吗!
百年啊,那破壳出世的小兽从睁眼起,四周只有那株神木,替他遮风挡雨,更不必说,他此生本就是为了这人而来的,怀罪他怎么敢!怎么敢取他的灵核!
夜凌..你不是要灵核吗?
夜凌轻声说着,嗓音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但在此时却无端显出阴冷诡异,他现在己经疯了……
夜凌..来啊,你取我的啊,麒麟之心不是更好吗?怀罪!你来取啊!
说着他竟真的从楚晚宁手中抓起那柄弯刀,望向怀罪,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凝起疯狂和偏执,显得有些阴冷
怀罪看清了,他一直都知道,这只麒麟对楚晚宁有一种怪异的追求,在夜凌心中,大概只分两种人,一是楚晚宁,二是其他人,甚至于在夜凌的认知中连他自己都是第二类
但他却不知道,夜凌会对楚晚宁有这般深沉的执念,以至于激发了他心中的凶性,那种以命相博,同归于尽的凶性,疯了!真是……疯了!
(……)怀罪:夜夙风!停下!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清晰可闻的刺响
楚晚宁不要……
热血喷涌,骨肉离分
楚晚宁爬到夜凌身边,他不住地摇着头,身上狼狈不堪,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堵夜凌的伤口
但什么都没有用
他甚至没有碰到夜凌的衣角
因为,他被困住了,被一条蓝绫缚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夜凌强忍痛楚,以术法不让自己在瞬间痛的晕迷,他眼睁睁地看着夜凌把刀子,一寸一寸地戳进胸腔
血,到处是热血
滚烫的,奔流的,炽热的
肉,撕开的是肉
鲜红的,腥甜的,破碎的
刺眼至极,那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胸口流下,将那身蓝衣染得鲜红
怀罪木僵地站在原处,他的神色依旧定格在最后那一刻,显得面目狰狞而残忍,可是他眼睛的光却闪烁着,颤抖着,战栗着,茫然着……
他所希望的,真的是这样吗?
他看到多少旧事在鲜血里涌现,每一件都是柔软的,都是真实的
血染衣襟,红莲湿透
禅院里,怀罪闭上眼睛
昔日朗朗欢笑尚在耳畔
怀罪的眼泪淌了下来
他颤抖着剧烈颤抖着,他觳觫着,他朝那个已经将刀刃扎进了心脏,灵核已经开始破裂,要被挖出的孩子奔去
他跪下来,他痛苦嚎啕,他声嘶力竭,他喉间的哭声犹如泣血,犹如刀子戳的不是夜凌的心,而是他的嗓,他的魂
怀罪制住了夜凌的手,遏去他的灵力,夜凌几乎是在法咒失效的瞬间就痛得昏了过去
当夜凌苏醒,那是个淅淅沥沥落着雨的清晨,怀罪坐在禅房里,手捻星月菩提珠,口中喃喃诵着佛经。忽然门口有光晕闪动,他没回头,只是落下了一声木鱼,叹息一声
(……)怀罪:醒了?
只见夜凌站在门外,被楚晚宁半搀着,清冷的身影仿佛要融进稀薄天光里
夜凌..我说过,不用你救
(……)怀罪:无罪寺,见不得血
夜凌..……
(……)怀罪:你既已代楚晚宁剖心自证,我也明白了你们的意思,你二人自行下山去吧,从今往后,莫要再回来了
两人都没有去拿任何的行李,他们看着香烛佛音里那个熟悉的背影
半晌
夜凌先作一揖
夜凌..后会无期
楚晚宁就此别过了……大师
楚晚宁依旧半搀着夜凌,缓缓离去
渣渣珏二更己到
渣渣珏本章字数超标啦~
渣渣珏以后应该不会一章那么多字了
渣渣珏小可爱们多多评论
渣渣珏我也好多更几章吖~
渣渣珏没有人的话,我会没有动力哒~
渣渣珏今天待会儿可能还有一更,大家耐心等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