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你叫什么?
此刻已是深夜,夜幕星辉,交织灿烂,朔朔明月泛着冷泽。星河云汉一派星月辉光洒下,清而远,孤且高,带着不近人情的凄冷。铜炉山的星空,永远是这一片刀光凛冽般的寒芒,弯弯一缕柔和的下勾也仿佛挟着飒飒寒气,下一秒便要伴了这耳畔低鸣的幽幽鬼泣凌厉地劈将下来,一刻也不得松懈,精神紧绷到麻木。
这里是炼狱,磋磨出最坚韧的失了灵的魂。再邪魅无畏的混世魔王回首相看,也不由胆战。
而这苍茫肃杀之下,稻草堆叠起蓬蓬的一堆,赤红的火焰交缠绵密,烈焰洋洋,在这孤冷夜中辟出一份温热。高扬的焰投下橙色的影,左摇右摆混了树影柔柔地摇曳,火光一泻千里。两个身影并肩靠在稻草堆上,面向着融融焰火。
她怀里挽着一只琵琶,双手闲闲拨过,促成悠然曲调,口中无意识地轻轻哼着新奇曲调,仿佛以嗓音描摹了遥远回忆,每一发生都是太深太深的习惯。目光透过交叠烦乱的火影,紫眸子显得黑漆漆的,苍白面颊被染上橙红颜色,微微上卷的舒睫也如光般轻盈,褪去冷意,聊显温柔。
纤纤玉指抚出淡淡音节,她未曾认真,于是只是絮絮闲闲凑出曲调,不带什么感情惊艳,伴着她柔和绵软的浅哼,莫名让人想起儿时漫山遍野的奔忙,对水泊烂漫一勾唇角的那个倒影。
她入山时便带着这样一把琵琶,已然是微微泛黑的紫色,看得出用了很久。有时闲暇,微微偏着头,乌亮发丝垂至手畔,贝齿轻启拖着那空灵清越的气音,才有那么几分孩子般的音色模样。
他总觉得曾经,她该是满山遍野奔跑,扯着嗓子嘹亮山歌的姑娘。
相识已有数月,竟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前身几许。
她回过神来,女孩似乎永远是那么一副恍恍惚惚又忧忧郁郁的样子,紫眸永远也对不准焦。
明沁阳……沁阳。水心沁,阳光的阳。
贺玄姓沁?倒是少见。
明沁阳不是,我没有姓。
贺玄那你长姐叫什么?
她顿了一顿,淡然道:
明沁阳明沁月。
贺玄何故她有姓氏?
明沁阳我们姐妹生父不同,但都姓明。她是依旧以此称呼自己,我却是不认了的。
贺玄那你母亲呢?
她神情愈发淡然:
明沁阳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
她看似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手下却是有些乱了。
贺玄此名……
她偏头一笑:
明沁阳很不配我是不是。
贺玄不是。
他探过手,伸过女孩瘦削的肩膀,揉了揉她发顶:
贺玄我觉得,你以前,一定是像阳光一样的姑娘。灿烂,可爱。
她笑容微敛,垂下丝缕缕如墨青丝轻掩玉容,如鸦长睫半垂下,偏着头漫不经心转轴拨弦:
明沁阳那也是以前了。这个名字不配我。
她深深仰头,觅当空凄寒月。女孩不论是什么神情,总好像带着一种无所顾忌也无所依靠,无所仰仗也无所谓的娇蛮任性,即便是惯常的蔫蔫恹恹之态,也亦如此。
明沁阳不若,便顶了我阿姐的名字吧。恰好的说,叫那些人胆战一番。
贺玄故去者早已故去,用其名,便会不由自主地活成她。你是你自己,也只是你自己。走出过去,活成自己,曾经你是什么样子的,与你与我,都并不重要。
他大抵不会想到,寻仇入骨之如自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手揽住女孩肩膀,轻轻带到怀里。
他目光透过她略带错愕的眸子,仿佛望见了一个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的女孩奔跑在山谷间,迎着阳光灿烂,笑声琅琅,高歌引吭。
贺玄没有名字,我便唤你谣,没有姓氏,便同我一姓。我姓贺名玄,从今往后,我罩着你。你并非孤家寡人,一无所有。
她静默半晌,倏地笑了。没有了当初鲜衣怒马笑颜满溢,微垂睫羽,眸中千般溢彩篝火溶溶满溢笑意,少见地盛着浓墨重彩厚重情意,未恍惚而珍重真实,婉勾唇角,情由心生。
明沁阳好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