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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古篇四十)

陌上——九世情缘

今日宫中设宴,傍晚时分,辞新学院的马车就从百花巷驶出前往皇宫,被邀请的大朝试四十八名学子里,只有一个人无法享受今晚的盛宴,就是作为榜首的朱正廷,按照惯例,每届大朝试榜首都需要前往凌烟阁静思一夜。

凌烟阁在皇宫之中,与那些红砖绿瓦琉璃顶的金碧辉煌建筑不同,它显得十分古朴无华,作为一座高塔式的阁楼,屹立在风霜百年中,墙身留下斑驳的痕迹,哪怕如此,都不能掩盖其庄严的气息,去往凌烟阁的路很长,远远望去,它就是像是一座不可及的通天塔,实则,只是当时大周的先贤们为了使后人前往观瞻时充满敬畏之心,所以特地将其建在地势高陡的山上,开凿了山路,一阶一阶的青石板台阶蜿蜒而上,光是爬上去都不是件易事。

特别是,穿着盛装的曦瑶。

今晨一早宫里送来了一套宫装,里里外外七八层的衣服,最外面的那件浅红纱衣,就拖地好几寸,此时走在石阶上,往身后铺陈开来,像盛开的海棠花。

这是大周较为正统的宫廷服饰,曦瑶此前穿过类似的出现在锁青宴上,后来她告诉朱正廷,那是她的父皇在给她授以公主凤冠时所穿的衣服,今天这件过之而无不及,小姑娘平日里喜欢扎的辫子都梳了起来,金簪玉镯,轻施粉黛,好生漂亮。

“曦瑶,你还是去参加宫宴会吧,山路难行,别陪我上去了。”朱正廷扶住双手提着裙子的人,阻止道。

“不要,我要陪先生一块儿上去了我才走~”

此时夜幕将临,天边是橙与深黛的交接,山路两旁每行几步就会有一盏路边的石灯,照亮前路,凌烟阁的塔外挂着许多琉璃白的四角铜铃宫灯,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尤外好看,与天边的星辰遥相呼应。

到达山顶时,有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心头的一点燥意,平静安宁。

我回头看去,便是皇宫流光四溢的琉璃顶,前方是凌烟阁的大门,有神将守护,唯持有圣后玉牌的大朝试榜首方可进入,凌烟阁乃大周朝供奉先人的圣地,没有圣后的旨意,便是我也不可擅闯,道理就像我妖族的祖嗣一般,非白氏一族的后人不可进入。

我在门口和先生挥挥手,他习惯的伸出手想揉一揉我的头顶,才发现我今日梳了宫髻,怕是一揉就散开了,只好细心的给我理了理发,点了下我的额头。

“快去吧,不然来不及了。”朱正廷看看天色,笑着道。

“好,那我走啦先生!”朱正廷目送着小姑娘红色的裙角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打起精神,握着手中的玉牌走向凌烟阁。

他的腰间挂着一枚幽绿冰凉的玉佩,被掩去了本形,看上去与一般的玉佩无异,但实则是那枚被藏于九珍玲珑塔顶的龙魂玉佩。

出门前曦瑶将玉佩交给了他,并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行事,在凌烟阁内看到什么东西都不可冲动行事,饶是如此还是不放心的将玉佩交到他手中,让他遇到事情的话就找莫离帮忙,陈长生心中有些疑惑,感觉,曦曦今天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似的,或许是他之前一直告诉曦瑶自己要到凌烟阁里参悟周独夫的笔记吧。

凌烟阁的门终于向这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打开,为此,他已经等待了许久,若是算上他从知道自己的经脉有问题,活不过二十岁起,就开始等待,等待着自己改命的这一天。

从他踏入门的那一刻起,就有炽白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照射而来,身后的门关去,完全隔离了外头繁华的人世,凌烟阁内没有阳光没有风,有的只是这些不算明亮的光线,它们照在陈长生的身上,有一束光落在他的瞳孔里,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许多画面,有壮丽雄伟的山河,有兵荒马乱的沙场,几乎一瞬间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待他眨眼时,都消失不见。

他走进去,里头的陈设十分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除了正中的位置上放了一块蒲团,以供前来静思的人打坐之外,与这凌烟阁日夜相伴的,就只有这灰白的墙壁上十多幅画像了,他们都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的先贤,死后被供奉在此,被后人景仰。

朱正廷站在这些画像之中,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开始看起墙上的第一幅画像。

画中的中年贵族留着三络胡须,眉目间显得有些淡漠的距离,此人便是太宗皇帝的妻兄,英冠人杰的赵国公。

第二幅画像是河间王陈恭,第三幅画像石莱国公杜如雨,第四幅画像是魏国公,第五幅画像石郑国公……一直到第十副也是最后一幅画像都看完了,他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的变化,因为这些画像中都没有他要寻找的人。

那就是大周第一的狂人陈独夫,他来此,只为了周独夫的一本笔记,这才是他能否改命的关键。

朱正廷对着这些画像再次恭敬的鞠一躬,就在这时,墙上的那只白焰的火把熄灭了,凌烟阁外传来一声钟响,浑厚深远,似从青山深处的天书陵中传来,静思静思,故闻思意就是在这凌烟阁中打坐一夜,钟响时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就是静思开始之时,待日出东方,破晓的钟声会再次传来,皆时,一晚的静思便算结束了。

他站在黑暗里,内心听着天书陵的钟敲响了三下,最后一下后他睁开了眼,从无垢剑中取出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与他手掌一般无二,就是传闻甘露台上夜明珠无数,恐怕都没有他手上这颗大,且色泽圆润,光晕明亮,这是曦瑶从妖族带来的,据说是一只千年的蚌精产的,也是千年才有一颗,曦瑶小时候就喜欢在红河岸玩,与河中一些精怪都十分熟稔。

这只蚌精就是她幼时发善心时救的,后来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就将自己唯一一颗宝贝珠子送给了她,又被曦瑶作为拜师礼送给了自己的先生,今日也算派上了用场。

夜明珠的光立刻照亮了漆黑的室内,按常理道,他此举颇不合规举,只是现在凌烟阁内只有他自己,就是不合适,也没有人可以进来指责于他。

“学生朱正廷,无意冒犯各位前辈,只是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还望各位前辈在天有灵,能够理解。”

说完,他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看似十分平常的室内。

要改变自己命星轨迹有两个方法,一个是通过改变自身的命运从而影响自己命星的运行轨迹,一个是改变与自己相互联系,关系亲密的人的命运,通过他们命星的轨迹来改变自己的命星,比如曦瑶,吴阳,轩辕,他们的命星在星空中都能和自己相互呼应。

在笔记的最后写着,这个世界本没有命运,你视其为命运,它便是,你视其为否,它便不是。

所以位置是相对的,如何选择,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世界,本没有命运吗……”朱正廷单手盖在眼前,遮去了光,也遮去了视野,在黑暗中他似乎能看见那遥远的星空中,自己那一颗火红的命星。

朱正廷正在打坐,他的神识在浩瀚的星海里遨游,穿过星辰,穿过月亮,一直到一个巨大燃烧的火球面前,命星与它比起来,就是这宇宙里渺小的一粒尘埃,它是这个宇宙里能散发出最明亮光芒的物体,那就是太阳。

朱正廷发现,在太阳的周围,也有一片巨大的星域,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在白日里修行,敢引白昼的日光入体,所以根本不会发现,其实太阳本身就是一颗命星,一颗巨大的命星!

闭目打坐的朱正廷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无意识的引日光入体,那些炽热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日辉落入他的识海,就像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火球,要燃烧他起他的雪原!

龙魂玉佩散发出一阵光后,墨站在了凌烟阁里,夜明珠下他的肤色苍白,眉目清贵,玄衣及地,双手插在袖中,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在看到朱正廷的眉头越皱越紧后,他抬手一挥,冰冷的龙息落入朱正廷的体内,人晕了过去。

在他晕倒以后,凌烟阁内出现了第三道光,荧蓝的蝴蝶飞入紧闭的凌烟阁内,带来了红衣的华服少女,她没有墨那样淡定自若地优雅,落地后就冲到了朱正廷的身边,将人扶起,脸上急切的表情还未消退。

“墨墨,我不是让你看紧先生吗!”

“这小子的歪门邪道太多了,日辉入体,他倒是敢做。”墨嗤笑道。

我懒得与墨墨争论,傍晚出门前我还特地将龙魂玉佩交给先生,就是怕他看了陈独夫的笔记受其影响,让墨墨帮忙看着。

宫宴已经结束,热闹的人群早都散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凌烟阁的青石阶上,仰望那座高耸的塔,静静的想着里头的人,忽然就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顿时就知道先生肯定出什么事了,立刻施了妖族的秘术,化蝶入内。

“他只是被日光灼伤了神识,我阻止的早,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墨淡淡说道,看着昏迷的陈长生,对年轻人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还是有点欣赏。

我扶起先生与我面对而坐,二指点在他面门前一寸,灵光缕缕落入他的神识之内。

朱正廷迷糊间先是感受到一股灼热强大的力量,瞬间将自己伤到,再然后就是冰冷到极致的气息抚平了他神识的灼伤感,慢慢的有如水般源源不断的气息正在涌入他的体内,那是他识海里最缺少的东西,滋润了他干枯的土地。

他睁开眼,入目是浅红的倩影,待人影逐渐清晰,才发现是曦瑶。

那股滋润了他识海的气息就是来自曦瑶的灵力,她修的妖族秘法,与人族功法不同的,吸收的乃是万物的灵气,这是世间最清最纯的气,只可惜人族的资质有限,并不能感召万物之灵,也无法将这些灵力化为己用,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力量。

温柔如水,又热烈如火,让他整个人都像浸泡在一汪温泉眼里,舒适极了。

“曦瑶!”

小姑娘收指以后就往前倾,正好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有些惊慌的将人接住,发现她闭着眼似乎昏迷了。

“别紧张,只是灵力消耗的多,睡过去而已。”墨在一旁,不慌不忙的说道。

朱正廷这才发现,墨前辈竟然也在此,他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朱正廷,幽蓝的眸子似笑非笑。

“敢引日晖入体,不得不说,你胆子很大。”

“但可行,不是吗?千百年来都没有人尝试过在白日修炼,引日晖入体,其实白日也是能够修炼的,只是太阳的光芒太过于强大,普通人难以承受这股力量。”

墨扬唇一笑,“的确,不过按你现在的修为,贸然引日晖入体,只会要了你的命。如果你真想琢磨这种白日修炼的法子,还是等观天书碑出来后再做打算吧。”

“多谢前辈的指点。”

墨回龙魂玉佩中后,凌烟阁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不仅有朱正廷,还有他怀里睡着的少女,陈独夫的笔记找到了,从中得知了也许能够改命的方法,还有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修炼法子,这趟凌烟阁之旅还是收获颇丰的。

外头还是漆黑的夜色,凌烟阁静思还未结束,只是陈长生没有再继续享受这个大朝试榜首的特权,而是颇为悠闲的盘膝而坐,让睡着的人可以枕着他的腿,她眼角绘着细细的花络,闭着眼时,就像一只停驻的蝶,朱正廷怕她睡不安稳,就小心的给她取下头上的簪子,青丝如瀑散落,他就看着曦瑶安静的睡颜,一夜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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