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相依同忆

玄真将军身边新添了一个小神官，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武神殿里出现女神官，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况且还不是明光将军这一类素来臭名昭著的大萝卜，而是修清心道修得兢兢业业的玄真将军。

很多神官都对此感到好奇，奈何她每次在玄真殿以外的地方现身都定然是跟着慕情的，想问也没地方问，于是他们只好在通灵阵里暗戳戳试探慕情，但他那一口尖利的牙同样令人望而却步。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姓甚名谁，但她却是玄真将军身边最受重视的小神官。

……

慕情……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情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刚捡回来的妹妹，好像傻了。

桌子对面的女孩一手撑着脸，歪在桌上冲他眨巴着眼。

他一手抵着太阳穴，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白玉镇纸，头疼地看着她。

慕卿（绝身）玄真将军，慕情啊。

慕情……

慕卿（绝身）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垂着眼睫，一手绕过鬓边青丝。

慕情……谁？

慕卿（绝身）碧野腾蛇。

慕情手里的镇纸“啪”的一声掉到了桌上。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头扫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长街，而后迅速扯过窗帘，指尖一弹，隔音法阵倏然展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坐下，一抬眼看到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倾惬，顿感无语。

慕情你在仙京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神官说你是鬼王？你脑子里有一丁点的安全意识吗？你知不知道这窗子外满大街都是对鬼王深痛恶绝的神官？

从在人间集市上见到她的那一刻，慕情就对她现今身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毕竟时过百年，她能够维持少年时的身形就一定有所改变。可她的口无遮拦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她眨眨眼，笑了。

慕卿（绝身）素昧平生？真的吗？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滞，上身不由自主地前倾。

慕情你——

她同样前倾身体，同他对视。

慕卿（绝身）我是谁？

他眼里似有光芒黯淡，又好像有新的明亮升起。短暂的沉默后，他说：

慕情你是倾惬。

慕情你是我们的母亲慕心在贫民窟巷口捡到的弃儿，你是她的女儿。

慕情你曾是仙乐国的子民，仙乐太子的侍从，仙乐国师的弟子。

他双手撑在桌上，慢慢起身，向前探过身去。

慕情你是我妹妹。

倾惬扬起头，眼睛像一对通透的玻璃珠子，往里看去，空空茫茫。

慕卿（绝身）我忘了。

慕情（小）在什么时候？

倾惬挑了一下眉，眼仁循着眉梢望去，似在回忆。

慕卿（绝身）成绝那会儿。

她又狡黠地笑了一下，歪歪头。

慕卿（绝身）不过，我可没有忘记你哦。

慕卿（绝身）我叫慕卿。

慕卿（绝身）我跟咱娘姓。

娘。

这个熟悉的字眼，像是一滴润润的水。

到今年，世上记得那个温柔而坚韧的妇人的，只有他了。

可还有一个人，会以与他相同的语气，念起这个字眼。

事实上，自母亲去世，他自己也好些年没再唤出这个称呼了。

慕情欢迎回家，小惬。

他摸了摸她的头。

……

倾惬喜欢缠着慕情。

她并不常在上天庭，而慕情专门在自己书房中柜门上为她刻了一个永久性缩地千里，同采星塔顶层门上刻下的那个是一对儿，随时随地，定点链接。

倾惬终于会画缩地千里了。

她常常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推门进来，倚在柜门上看他处理祈愿。她还常常问东问西，诸如他们儿时的琐碎，他们母亲的性情模样……

他也细细的，不厌其烦地向她解答这些疑问。或许与其说解答，不如说是倾诉。

慕情拉开角落落地柜的门，拿出一只陶罐，上头歪歪扭扭地刻着“阿娘天下第一美”。倾惬对着它笑了好半天。

他本不许她离开这间屋子，却也拗不过她央求，便带着她在仙京中四处游荡，旁人问起，就说是新招的小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