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入目是一片茅草屋顶,四壁破败,家具残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那是腐败阴湿的气息,闻着就让人禁不住想打喷嚏。
身下滑而微潮的稻草有些硌人,被子里薄薄的棉絮好像因为用的太久洗的太多而僵成了块,一坨一坨的,色泽褪成莫辨的灰,补丁之下隐隐有白丝露出来。
但除此之外,却很干净。
这儿……哪儿?
她生命开头是锦衣玉食,后来出走,奔着一种说来滑稽幼稚的叛逆摒弃奢华,父母打来的钱大半用在了烟酒。但也照样是蜜罐里出来的大小姐,至少屋可挡风衣可蔽体食可饱腹,此刻感受十分新鲜。
慕母醒了?
一道素紫身影正坐在床头,就着小窗苍阳挑丝作绣。听到她挪起身的声音,转过脸来,冲她柔和一笑。女子气色苍白,眼角已有细纹,但一对温润褐眸光影鲜亮,淡色薄唇轻轻一弯,眼角轻轻一挑,依旧看得出曾经红颜美好。她声音里透出一分疲软的惫累,轻细而低柔,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静心安神的力量。
她随即转首,扬声道:
慕母阿情,端一碗粥来!
远远一个清脆童音传来:
慕情(小)知道了,娘。
旋即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少年走来,一身黑衣洗得灰扑扑,肤色白皙,淡色薄唇轻轻抿着,俊俏小脸斯文沉静,一对黑曜石般明亮而闪烁不定的眸子微微下垂,敛却神色,瞧着便是一副沉稳懂事的样子。发丝柔软,飘几缕于额前,一看就很好撸。他两只手稳稳端着一只敞口小碗,一角碎了一点点,里面盛了大半碗金黄小米,淡淡米香冲淡了呛人霉味。
女子接过那少年手中的碗,他便负了双手,站在母亲身后。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下半张脸被微曜的阳光照亮,淡漠疏离的薄唇颌骨都朦上了一层浅浅的温柔。不知为何,她第一眼望去,就莫名被这老成的少年所吸引。
女子舀了一勺小米粥递过去:
慕母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何方?为何会昏倒在巷道上呢?
她下意识咬住勺子,那碗卖相不佳,粥倒是意外的软糯浓香,含混道:
倾惬(小)倾惬。倾慕的倾,惬情的惬。
一口吞下,她再答:
倾惬(小)家住……
随后卡了壳。
许是初醒脑子比较糊涂,她突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些很明显的东西:
首先,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女人为什么会说她晕倒在巷道上?
还有,眼前女子为什么叫她孩子?她也不是什么五六十的老妇,自己已成年,正常情况三十的女人叫快二十的女人不该是“姑娘”或者“妹妹”吗?
而且,自己的声音和高度貌似也非常不对劲……
以及……这女子同那个小孩,穿的都是古装!
倾惬(小)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巷道?
她脑海飞速思索,嘴上便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女子的问题。
我刚才在做什么?
最近的记忆,就只有高考前夜请一班狗友跑KTV熬通宵,后来不知道何时醉倒。
这……不会是猝死了吧?她惯常烟酒熬夜,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随后呆滞地移向明显缩了不止一号的娇嫩小手——
那边,女子困惑地浅浅皱了皱眉:
慕母你也不知道吗?那你……
变小,昏倒街头,被捡回家,如此经典的桥段……刚才那女人好像叫那个异常熟悉的孩子“阿情”……她运气一向是很好的,不如……
倾惬(小)情妹妹!
……
那小少年下半张脸霎时黑了,一下子矜持仪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慕情(小)你叫谁妹妹!
女子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慕母阿惬,虽然很容易认错,但这孩子确实是个男孩子呢……
他气恼回头:
慕情(小)娘!
随即又狠狠瞪着床上女孩,倾惬见势不妙,忙道:
倾惬(小)呸,我错了嘛,情哥哥,情哥哥。
……
此后,倾惬便传承历代穿越人的精神,迅速沿用失忆梗,并且成功赖着不走,成为了慕家的小女儿。
这个一向心大的女孩,很快适应,便开始了她“吃饭睡觉叫哥哥”的欢脱旅程,扰得慕情不胜其烦。
贫民窟生活很清减,但既然有小美男作陪,一切艰难困苦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