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海棠，秦少爷又来看你了。
任何人你可别说不该说的啊。
花姐不放心地又在我耳边叮嘱了一遍，方才讪笑这退了出去。
其实我很不喜欢他，但他有权有势，花了很多钱跟花姐说包下我。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这样的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命运吗？谁有钱便要服侍谁。
可因为他的原因，我见不到我想见的人，这一点真的很让人生气。
我本不该如此，我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小姐，可我娘斗不过大太太，被陷害与人通奸。
于是我爹便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
将我与我娘赶到了废弃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若清朝还在，我与我娘的那种情况，应该叫做打入冷宫。
在那里没人服侍，虽生活艰苦些，却也不至于过不去。
可没过几年，我爹的生意失败，需要变卖家产贴补家用，我与我娘，竟然也变成了要被卖的财产之一。
我娘受不了这个屈辱，当着他的面撞柱身亡，以此来自证清白。
可那个时候，他需要的不是清白，而是钱财。
所以我还是被卖到了花楼来。
闺阁变花楼，不过瞬时，而且我娘尸骨未寒，连头七都没有过。
管事的女子不过三十出头，她自己甚至都还在接客，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便跟着那些姐姐唤她花姐。
因为我长得确实不错，又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会一点琴棋书画，花姐对我也就还不错。
我说不愿接客，她便让我以古琴技艺为本事。
不是我自视清高，而是我有一个自小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他是大太太家的旁系侄子，他说他会娶我的。
秦霄贤我听说，你有了身子？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毫无温度，可看我的眼神还是很温柔。
跟当初与他初识时一模一样。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坐在楼道中央的台阁，抚琴弹奏着一手花姐让我新学的曲子。
花姐让我蒙着脸，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样，他们待会儿叫价的时候会叫的高些。
我不相信，又不是第一次唱曲儿了，什么价位我心知肚明，能高到哪里去？
可让我意外的是，四方落座的来客一个比一个叫价高，只为买我这首曲子。
我吓坏了，一时分不清是面纱的功劳，还是这新学曲子的功劳。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声的，一开口就是天价，谁也没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敢出那么高的价位，再听说原来他就是那位喜欢在这条街一掷千金的秦少爷。
我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听说满月楼的那位花魁，从前便是这样卖艺的。
花姐今日特意这样安排，恐怕就是为了这位日日都来买醉却从不叫姑娘的秦少爷。
也是有傻的，明知道是圈套，还要不管不顾的往里跳。
花姐让我过去给他斟酒，既然他花了那么多钱买下我的曲子，这些礼数也自然是应当的。
我走到他旁边才瞧清他的容貌，果然气宇轩昂，俊俏的令我一个女子都自相惭愧。
但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就像要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一样。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可我知道，那不是对我。
自那以后，他经常会来看我，所有人都议论秦少爷又被我迷住了魂。
大家都说他滥情，放着家里貌美如花的妻子不要，偏就喜欢这烟花之地的下贱女人。
可我知道，他的眸子是最专情的。
无论喝多少酒，他看我的眼神都没迷糊过，依旧是那充满思念的深情而又止于此的温柔。
他从未认错过人，他眼里心里，大概只有第一个蒙着面纱唱曲儿的姑娘，只是那位姑娘，早已香消玉损。
因此，他才愿意来看我，说一些想跟那人说的话。
日子久了，他也就知道了我有心上人的事，却又对我接待其他客人感到惊奇，问我为何不为心上人守着清白之身。
不知是性情到了还是那日酒太烈，反正我惨淡的笑了笑开口，说这本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因着这句话，他包下了我，好像名正言顺，也好像理所应当。
可我事后又有些后悔，若不是这样，我便能天天见到范四少爷，他也不会误会我和孩子。
#任何人是，所有人都以为是你的，他们让我拿掉。
为何？
因为他是有家室的，即使他不爱他的妻子，也从不回家，他的太太也不可能容忍孩子存在。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娶一个妓女，有了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是祸不是福，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秦霄贤他怎么说？
他挑了挑眉，对着我淡淡开口。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那位心上人，范四少爷。
#任何人他也让我拿掉。
对方愣了愣，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瞧着似乎比我还要难过几分。
秦霄贤那你想留吗？
#任何人想。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秦霄贤那便留下，不过，生下来之后要交给我养。
#任何人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
他转头深沉的望向我，眼里瞬间充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秦霄贤你以为范老四会负责吗？妓女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么？要么你就别害他，要么你就交给我，你自己想！
说完之后他摔门就走，我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生下来。
他也答应，只要范四少爷娶我，他就把孩子还给我，否则，我就要跟孩子断绝关系。
我同意了，这看起来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对我来说怎样都不亏，而且他还会护着我和孩子。
后来，他也确实拼尽全力护着孩子，秦老夫人和他的妻子几次三番派人来，都被他给挡了回去，我有惊无险的将孩子怀到了七个月。
直到那天，花楼里传来风声，说他杀了人，而且是两个。
于是他红着眼睛把范四少爷带到我面前来，打了一顿逼着他立下字状发誓说会娶我。
可范四少爷死活不愿意，还说孩子是他秦霄贤的，口口声声鸣冤说他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孩子，娶别人的破鞋…
他那副嘴脸，当真跟我爹差不了多少，一样的让人恶心。
秦霄贤对他拳脚相向，他便叫嚣着说有种让秦霄贤把他也一起杀了。
我看明白了，心也凉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撵了出去，就当我这么多年的情意，全都喂了狗。
秦霄贤转头，悲悯地看着我。
秦霄贤我一定会出来的，但不知能不能赶在你生孩子之前，你保护好自己。
#任何人我不生了。
我爱的人都不娶我了，这个孩子属实没了再存在的意义。
却不想下一秒我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疼的我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那雷打不动的脸上有暴怒的神情。
秦霄贤当初是你要留下来的，现在他都成型了，你凭什么杀了他？
#任何人那你不也杀了人？
秦霄贤呵，他们是罪有应得。
秦霄贤而且要不是有他们分散了老太太的注意，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秦霄贤冷笑了一声，出门走了。
他入狱了，进了警察局接受调查，而我被接了出去，有很多人来照顾我，我知道，其实是看着我，不许我打掉孩子，也不许别人伤害我。
后来，孩子顺利出生，我早产生下了个女儿。
我原以为是个女孩儿，他便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却不想刚从警察局出来的他马不停蹄赶了过来，抱着孩子如获至宝。
他看孩子的眼神比看我更多了几分痴迷，他含着泪，唤我的孩子念月，一声又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名满京城的花魁，叫月婵。
他抱着孩子走了，我却愣在了原地，倒不是对孩子不舍。
我相信他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多的爱。
孩子能跟他走，是孩子的福气。
我只是觉得震撼，我低估了他对那位的深情。
我原以为他要这个孩子，是因为不想跟其他女人生孩子，所以想要抱养一个名义上的儿子，回去继承家业。
为了一个女人不再沾染其他人半分，这是我能想到最大的深情。
可看着他方才的神情，我却觉得我只是猜到了万分之一。
他爱她，爱到想要将这世间与她有关的人和事物，都揽入麾下。
爱到想要在这世间找寻所有跟她有关的影子。
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在弥补这份遗憾。
这样的情感是怎样的爱？
我想，我这辈子是不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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