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
“汐，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蓝壳的手机突然亮了，点开，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礼物啊……
思考片刻，回复：“一枝白玫瑰吧。”
几秒后，又是一条消息。
“只要一枝白玫瑰么？十八岁的生日，可不能随意。”
没有犹豫，只有指甲敲击屏幕上键盘的声音：“嗯，只要一枝白玫瑰。”
“好的。”
许久，再没回复。
汐没再回复，另一边也没再发任何消息。阳光透过灰暗落满灰尘的窗洒落在她身上，窗外的城市尤其安静。
她申请到了短暂的离开。
…………
“一枝白玫瑰，谢谢。”
…………
独自坐在餐桌前，闭上了眼。白玫瑰插在玻璃花瓶中，一支蜡烛点燃了，红色的烛焰映着玫瑰花瓣，将其染为红色。
“哦！Surprise！”
一个女孩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汐。
“让我看看，今天我的金发姑娘依旧很可爱呢！”
“今天的辰也很可爱哦！”
汐笑着，轻轻拍了拍抱住她的女孩，插在手背上的滞留针管使她手部动作有些僵硬。
“漂亮的金发姑娘也该找到自己的王子啦！”
【Goldilocks，Goldilocks，put down your long hair.】
…………
初次见面，是在白色的房间。
手背插上了管子，缠上了白色纸胶带。
“诶嘿～你好啊，我叫辰，你呢？”
说实话，这声音挺欠揍，至少当时看来。
出于礼貌，她回答了。
“汐。”
辰懒散地躺在临床上。
“好家伙，我们是室友了，以后多多指教昂！”
辰的手上也插着管子。
那一年，汐14岁，辰16岁。
…………
“就这样，金发姑娘被坏女巫困在了高塔。哦天呐！多么可怜的女孩儿，就这样困在了高塔中……嘿！不觉得很酷吗？”
辰猛然坐起，“啪”地合上手中童话书。
“什么…？”
汐不解。
“高塔诶！那边风景该有多好！不像这里，只有一片灰暗。”
辰指了指被灰尘蒙住的窗。没办法，在窗外，擦不到。
“或许，高空看到的远方也只有一片灰暗吧。”
汐看着天花板，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哦换篇童话吧，这篇我听过了。”
“诶诶！别这么绝情嘛！本大帅……咳咳咳…”
话音未落，血腥味充斥了整个病房。
“辰…？辰！”
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坐着闲聊了，她的鼻子也插上了管子。
“唉……那篇童话……我还没讲完呢……”
辰轻叹。
苍白墙壁下，满是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的白色被子中，辰瘦小无力。
“辰！我想听你的童话！”
“我等你，千万要回来，给我讲完！”
“嗯……”
尽量吧。
那一年，汐15岁，辰17岁。
…………
辰的18岁生日，只请了汐一人。
“啊……真是抱歉……没有蛋糕……”
也没有气球、彩灯、狂欢派对。
有的不过是相当简陋的医药处方单折的礼帽、医院里还算可以咽下的饭菜、重症监护室的压抑。
“现在，我就来给你讲那个童话……我会，将其讲完的……”
“嗯……”
扒拉一口医院的白米饭，这米饭还算一如既往地没煮熟。泪水溢满眼眶，白气模糊视线。
“？有那么难吃吗？嗯，还好我不用吃了。”
依旧欠揍，可这声音在颤抖。
“……”
汐没有回怼，只是埋下头，扒拉着饭。液体从眼中滴落，落在米粒上，苦涩的。
…………
“最后……”
声音越来越虚弱。
“还剩一点明天再讲吧！”
汐心中突然出现几分恐惧，赶紧阻止她继续讲完。
辰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也困了，你明天一定要讲给我听！一早上就要讲！”
汐搬了椅子坐在辰旁边，熄了灯，趴在辰的病床边上。
她并没有立刻睡着，她听见，辰重重叹了一声。
她想陪伴辰直到天亮，但她睡着了。
零点，她是被心率归零的刺耳长鸣惊醒的。
那一天，辰18岁。
…………
几个白大褂匆匆走入，带走了辰。
辰消失在刺眼的光中。
白大褂带走了汐的明灯！
汐想着。
现在，高塔上只剩下汐一人了。
【金发姑娘，金发姑娘，放下你的长头发。】
汐抚着金色发辫，她该为谁放下长发？她又能为谁放下长发？是将其囚禁于高塔的女巫，亦或是前来拯救的王子？
【Goldilocks，Goldilocks，put down your long hair.】
金发姑娘无法看到广阔的原野，无法看到前来营救的王子，无法看到塔下随时准备刺伤王子双眼的红玫瑰。塔太高了，囚禁于塔顶的她被云雾包围着，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单调的白。王子不会注意到她，歌声传不到地面，不会有谁注意她的。这样的高空，甚至没有苍鹰作伴，她被遗忘了——除了囚禁她的女巫，女巫有自己的梯子，给她送来看似可口的饭菜，实则味同嚼蜡。
她该为谁放下长发？
她能为谁放下长发？
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四楼，也变得像高塔那样，远方只有一片灰暗，一片苍白。
“嘿，被本靓仔的帅气吓傻了？害，没办法，本靓仔就是这么帅。”
辰坐在窗上，向汐招了招手。她手上没有管子，鼻子里也没插管子。
依旧是自恋，依旧是欠揍。
“哎！快下来！上面危险！”
汐，16岁。
…………
辰办理了出院手续。
明灯要离开了。
汐趴在窗前，透过蒙着灰尘的窗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远离。
辰得到了拯救，她离开了囚禁她的地方。
金发姑娘仍然困在高塔上。
辰突然回头，笑着，用口型告诉她：
“我会常来看望你。”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常会出现在汐的病房，不带一点声音地出现在汐身后。
“哦我的金发姑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辰笑着，抚着汐的金色长发。
实际上，金色长发早已因药物而几乎落尽。
那一年，汐17岁。
…………
“请务必参加我的18岁生日庆祝。”
“我的金发姑娘，我当然会来。”
…………
翻烂的童话书放在桌上，破损的封面被烛焰照亮。
桌边坐着两人，或者说，只有一人。
精致的餐盘，冰冷的餐刀，橘红的烛焰跳动着，紧闭窗帘的房间甚是冷清。两人聊着，笑着，清冷的客厅多了些许活力。
缤纷的气球，绚烂的彩灯，精致的礼帽，插着红色“18”形状蜡烛的奶油蛋糕。
“赶紧许愿吧！”
辰期待地催促道。
汐双手合十，闭上眼许愿。
“哎哎，话说你许的啥愿？”
辰撑着下颌，期待地看着汐。
“你猜？”
汐一笑，回答着，吹灭蜡烛切开蛋糕。
“让我猜猜……我的金发姑娘一定是许愿遇见她的白马王子！没错一定是……嘿！”
辰抹去脸上的奶油——这当然是汐的杰作。而罪魁祸首汐正一脸无辜地用叉子挑起奶油。
“可恶！”
是可忍，孰不可忍？辰徒手抓起一块奶油糊在汐脸上，汐见此情景，边躲着边将奶油糊在辰的短发上。
“嘿！过分了昂！”
辰追了过去。
“我错了下次还敢！”
汐躲开，挥舞着手臂从障碍物旁绕过。她手上没有插管子。
许久，两人都停下来。
原本喧闹的房间，忽然就沉默了。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看来我得走了。”
辰看了看墙上的布谷鸟钟，此刻，指针正重合于零点。
“嗯。”
汐回复着，没再挽留。
非常反常，辰似乎非常不舍，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一向直率爽快。
“我真走了。看着我这么帅的份上，不挽留几句吗？”
辰说着，作痛心状。
“你还会出现吗？”
汐突然问，没有回头看她。
没有回答。
不会了。
没有听到门打开再关闭的声音，回头时，已空无一人。
沉默。
回到桌边，不觉沉沉睡去。
…………
醒时，桌上蜡烛早已熄灭，融化的蜡低落在桌上，凝为点点烛花。蛋糕上的奶油已融化，红色“18”形状的蜡烛倾斜着插在融化的奶油中，未曾点燃。饭菜还未动过，没了腾腾热气。
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身边。清晰的面容渐渐模糊，温暖的拥抱逐渐冷却，最终停留在冰点。
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一切仿佛只是梦。
拉开紧闭的窗帘，迎上黎明的曙光，这预示这新的未来。
【Goldilocks，Goldilocks，put down your long hair.】
这个故事还缺一个结尾：
金发姑娘看不到远方，但她可以看到黎明的曙光。迎着每天的第一缕阳光，她并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她在塔顶，充满期待地度过每一天，直到将自己解救。
…………
金发落尽了。
信念犹存。
剿灭童话的幻想，迎接新的未来。
尘舞尘·请多多指教·舞
〖投稿人：尘舞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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