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铁之行路漫漫（一）

禅儿怎么也没想到，分别还不过一日，她与魏无羡便又碰面了。

两个时辰前，禅儿与蓝忘机下了山后顺着阴铁的指引一路向西而去。到了渡口，正欲登船之时，二人忽觉背后有一物向自己射来。经过上次禅儿夜猎遭人偷袭一事之后，蓝忘机便对自己身边这个师妹格外小心，生怕有何闪失，纵然知晓她灵力高强，却仍旧不放心，而禅儿自己也变得更加警惕。是以两人想也不想，便以为是暗器。禅儿很是灵敏地闪身避开，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蓝忘机已接下了那枚“暗器”——竟是一颗枇杷？两人回头一看，却不是别人，正是魏无羡。

原来，那日蓝忘机下山临走之时，去向蓝宗主与蓝先生拜别，恰逢云梦江氏弟子前来辞行。魏无羡无意间听到蓝宗主嘱咐他与禅儿一路小心，心下便有所怀疑，难道他们两个要下山去找阴铁？不想一路追踪至此，果然不出他所料。魏无羡指着蓝忘机好一阵埋怨：“喂，冰块儿，不是说好我们要一起去找的吗？你这人真不够意思！难道是……你怕我抢了你锄强扶弱的风头，没想到你蓝氏之人也如此小气！”

原本禅儿突然见到魏无羡出现在眼前，就已经很是喜出望外了，再加上平时和魏无羡在一起随性惯了，此时禅儿从小到大第一次听二公子被人家当面喊“冰块儿”，还被人说自己小气，想到二公子平日里严正刚直的性子，又看了看成天不着调的魏无羡，居然没忍住，在一旁掩嘴偷笑起来。

禅儿虽极力掩饰，但到底还是被蓝忘机和魏无羡看出来了。蓝忘机自幼家训严明，最是注重仪态，尤其还是在禅儿面前。如今被魏无羡当着她的面儿叫了声“冰块儿”，愈发是觉得怨愤难当，当即冷冰冰地扔下一句“无聊”，转身便上了船。

禅儿也不说话，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默默地跟着蓝忘机上了船。魏无羡见他二人如此，跟在后边叫道：“喂，冰块儿，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说谁无聊呢？”随后连忙跟着禅儿也上了船。

果然，有魏无羡在的地方就不愁没有欢乐。

魏无羡先是缠着蓝忘机，左一句右一句地在旁边绕来绕去：“哎蓝湛，我怎么觉得禅儿跟你在一块儿时好像连话都变少了，难道不说话也会传染？禅儿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岂不是青梅竹马？我听你们平时都叫她‘禅儿’，那禅儿一般都是怎么叫你的？”

“……”

“是‘师兄’？”

“……”

“还是‘二哥哥’？”

“……”

“还是——”

蓝忘机实在受不了了，魏无羡话还没说完，他便向他甩去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魏无羡见他这样看着自己，登时闭了嘴。这个眼神他可太熟悉了，每次蓝忘机被他烦到受不了时，就会这么瞪着他，然后二话不说就禁言。

魏无羡默默地退至禅儿身边，不能缠着蓝忘机，便又来找禅儿了。

禅儿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跟江宗主回云梦了呢！小鱼儿他们怎么没一起来啊？”

“我其实是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的，不过我留了一张字条了。还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怎么了？”

“都不替我说句话！”

禅儿嘟了嘟嘴，表示十分无奈，谁让他总是明知故犯呢？知道蓝忘机会禁言，还总是凑到他跟前去烦他，她又能怎么办嘛！

好在，不多时，船便靠了岸。

蓝忘机拉起禅儿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岸而去。禅儿被蓝忘机这么拽着，也只能跟着，时不时还回头望着魏无羡。

魏无羡知道蓝湛是故意不想理会他，顺带着也不许禅儿跟他扯在一块儿。可魏无羡哪儿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也不知他又做了什么手脚，走在前面的禅儿只觉得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将自己的另一只手向后扯，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手腕上竟缠上了一根细细的线，而线的另一端正好就在魏无羡手上。

禅儿见了真是又惊又喜，她知道，这准又是魏无羡无聊的时候发明的小玩意儿，魏无羡别的倒还平常，唯独这些别出心裁的鬼点子，他比谁都多。从前在莲花坞时，魏无羡就常常拿这样的把戏逗她开心。

禅儿问道：“这是什么？好好玩儿！”

魏无羡不无得意地道：“好玩儿吧！这是我的新发明，能够让人无法距你两丈之远。”

“这叫什么名字啊？”

“嗯…名字还没想好。”魏无羡一边左一下右一下地扯着线，拽得禅儿和蓝忘机也跟着左一下右一下地扯来扯去，故作思量地道：“是叫‘无衣’呢？还是叫‘同袍’呢？”

蓝忘机道：“无聊！”

禅儿笑道：“不如叫‘一线牵’吧！千里姻缘一线牵！怎么样？”

魏无羡刚想拍手叫好，蓝忘机便拽着禅儿突然转身往前走，连带着后面的魏无羡也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

蓝忘机只管兀自拉着他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个魏无羡，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此前他因与金子轩打架而被叔父罚跪，他从背后走来，见他肩膀一耸一耸的，还当他是知错能改，诚心悔过。亏他还劝了两句，孰料他竟是在玩儿蚂蚁，还笑得一抖一抖的，他真是白操这个心！如今连禅儿都跟着他学歪了，这还了得，他如何向叔父与兄长交代？想到这儿，蓝忘机心里是愈发气恼了！

突然间，蓝忘机身上携带的阴铁发生异动，想必是另一枚阴铁就在附近，而距离此处最近的地方是潭州，于是三人便一同往潭州而去。

潭州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街上还挺热闹，都赶得上云梦码头了。魏无羡见沿街有许多小摊小贩，便拉着禅儿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对什么都好奇。禅儿只觉得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在莲花坞的时候，心中又是伤感，又是怀念。只是碍于眼下还有正事要办，而且这次是她主动请求下山寻找阴铁的，也不好拖了二公子的后腿，是以只是跟着魏无羡随意看了看便带着他跟在蓝忘机后面。蓝忘机无奈，既不想耽误时间，又不忍心扰了他二人的兴致，也只能一个人在前面安静地走着。

禅儿正准备拉着魏无羡跟上蓝湛，谁知一回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禅儿登时吓得退了一步，紧接着，魏无羡摘下“怪物”面具，看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禅儿努力忍住没翻白眼，这个羡羡师兄，就爱捉弄人！

魏无羡悄悄地拍了拍禅儿的肩膀，没安好心地道：“你看着啊……”

只听魏无羡陡然大喊一声：“蓝湛！”

果不其然，蓝忘机想也不想就回了头。只是他一回头，便看见魏无羡正带着一张“怪物”面具吓唬他。饶是镇定如蓝忘机这般的人物，遇到这种突袭状况也有些难以自持了——禅儿和魏无羡很明显地看到蓝湛的眼睛放大了一瞬，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已足以证明，连大名鼎鼎的蓝二公子也被魏无羡的恶作剧吓到了。魏无羡笑得比方才更开怀了：“哈哈哈，被吓到了吧！”

禅儿见了，虽是有趣，却又不免生出几分忧虑。毕竟她和蓝二公子相处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玩笑开得太过，万一惹了二公子生气怎么办？

只是一瞬，蓝忘机便又恢复了他往常的那副神情，仿佛刚才的惊吓根本就没发生过。对于魏无羡这般童心未泯的孩子心性，蓝忘机实在是无言以对。要知道，从小到大，在云深不知处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不只是他，包括禅儿，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不得不谨慎小心，不得有任何的行差踏错，更不敢如魏无羡这般放诞无礼。久而久之，这些规矩便也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他从来不会去想这样活着会否有何不妥，又或者他也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此前魏无羡故意问他不说话是不是也会传染，否则禅儿跟他在一起时怎么就变得不爱说话了呢？他表面上虽不予理会，可心里却没办法不去想，也许禅儿真的是和他在一起时才会如此寡言少语。

蓝忘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丝毫不曾注意到周围的事情。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无羡刚刚还在为自己的“胜利”大笑不止，转眼就又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魏无羡”，引得禅儿和魏无羡疑惑地转过身去。真是不得了，一回头便看见眼前冒出个更丑陋、更恶心、更可怕的怪物。二人毫无准备，禅儿吓得及时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至于魏无羡，那可就精彩了，瞪着那张丑八怪一般的面具半天不知道动弹，只顾着自己大叫了，瞧那神色，大概是已吓得连魂儿都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