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途经一片水域,两岸皆是农田。几人缓歇下来,田里有几名身姿娇小的农女耕作,见他们的小船驶过,奔向水边,远远招呼,道:“哎——!”
众人也“哎”地应了,七嘴八舌去叫枕尘:“师兄,叫你呢!人家叫你!”
枕尘拧干外袍,闻言抬眸瞧去,果然是他带着头打过交道的,也站起来挥手招呼,笑道:“什么事?”
小船顺水流,农女们在岸边跟着走,边走边道:“你们是不是又去偷莲蓬了!”
“快说挨了多少下!”
“还是去抓人家的鱼啦?”
江澄听了几句,略微不好意思掩面而笑。因为鱼他也吃了,虽然他不是主谋。
这厢江澄正捂脸,那头一名农女又喊道:“好吃吗!”
枕尘愣道:“什么?”
农女道:“我们送的枇杷,好吃吗!”
枕尘恍然,道:“枇杷原来是你们送的啊。很好吃!怎么不送进来坐坐,我们请你们吃茶!”
上回去姑苏买的一筐枇杷早已经吃完了,今天他还奇怪怎么还有枇杷,原来是人家送的啊。
江澄也顿时明白,和他一块道:“对呀!我们的莲藕排骨汤也很好吃呢!”
那农女嫣然一笑,道:“送去的时候你们不在,放了就走,不敢坐啦。好吃就好!”
枕尘道:“谢谢!”他从船底捞出几个大莲蓬,道,“请你们吃莲蓬,下回你们进来,我给你们做银耳莲子汤!”
江澄道:“你也就银耳莲子汤拿得出手了。”
“嘻嘻。”
枕尘这么朝岸边丢着莲蓬,抛得老远,落入人手里却是轻轻巧巧的。他抓了几只往江澄手中赛,搡他:“你愣着干什么,你也赶紧的。”
江澄被搡了两下,不得已接了,道:“赶紧的什么?”
枕尘道:“你也吃了枇杷,还不得给人家回礼啊。来来不要不好意思,都丢起来,丢起来。”
江澄嗤道:“笑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是这么说,可一船师弟都开始丢得不亦乐乎了,他还没动手。枕尘又道:“那你丢啊。这次丢了,下次就可以问她们莲蓬好不好吃,见到她们也有理由请她们吃茶了。”
说起茶来,两人脸色不由一变,不约而同想起了沈梦的莲心苦茶,皆是噤声。
船在水里走,姑娘们在岸上小步追,接着船上少年们抛过来的翠绿莲蓬,沿路跑沿路笑。枕尘坐在船上,撑腮望着这一路风景,笑着笑着,叹了口气。众人道:“大师兄怎么啦?”“妹子们追着你跑还叹气啊?”
听的枕尘又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江澄却了解他,十分自然地给他丢了一个莲蓬过去,道:“叹什么气,吃吧!”
“嗯。”
枕尘笑着应了,剥开莲蓬一个人吃了起来,莲心被完好无损的放置在了玻璃瓶里,偶尔还会丢给江澄一两颗莲子。
总之,偷莲蓬的小船,再一次满载而归。
江澄和枕尘回到厅堂,坐在一旁,一名家仆送上祛暑的冰镇瓜果。西瓜去了皮,果肉切成整齐的一片片,摆在玉盘里,红红的,透透的,煞是好看。
两人拿起,一边吃一边说,江厌离和沈梦坐在一边,也吃着瓜果谈笑着,四人谈笑风生。过了一会,听见脚步声,齐齐望去,见到是虞紫鸢,皆起身敛眉,道:“虞夫人/阿娘。”
虞紫鸢坐到厅堂之上,见他们,道:“练剑如何了?”
枕尘笑道:“偶有小成。”
虞紫鸢便满意的点头,又和沈梦江厌离说了几句。枕尘道:“虞夫人,江叔叔今晚回来用膳吗?”
虞紫鸢笑容淡了下去,顿了顿,略微冷淡但更多的是平静:“谁知道呢?你要是想他回来,他自然会回来,何须我们多话。”
枕尘沉默了。江厌离也默了默,继而笑道:“阿娘,你吃不吃枇杷?我去拿几个过来给你尝尝。”
江澄也笑道:“是啊阿娘,这是那些姑娘送的,又大又甜。”
虞紫鸢说:“你们又去摘莲蓬了?”
江澄道:“嗯。师姐还说要给我们泡莲心茶苦死我们呢!”
沈梦哭笑不得,连忙道:“什么呀,我又不放苦竹,哪有那么苦!”
江澄也有模有样的学到:“什么呀,我又不放一罐,哪有那么辣!”
沈梦:“……”
虞紫鸢见他们两个闹起来,忍不住笑了笑,枕尘也在一旁乐不可支,这气氛其乐融融,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后来枕尘再去看莲花的时候,莲瓣已片片凋零在水中,枕尘道:“好可惜啊。”
那时江澄撑船,闻言笑道:“哪有什么可惜的,明年它还会再长,也许开的比现在还要好看。”
“是啊。”他垂下眼睫,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澄放下竹篙,屈身问他:“怎么了,不高兴啊?你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了?”
枕尘只是垂首不想说话,过了片刻才哑着声音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接过竹篙,一边撑船一边道:“你说以后,我们会怎么样呢?以后你是家主,我当你下属。你会娶妻,有孩子,然后渐渐的也许会像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
花落人亡两不知。
江澄道:“不会的。云梦双杰必须得是一辈子啊。”
枕尘笑了笑,道:“也对。”他支着竹篙,停在一处摘莲蓬,道,“江澄,你说,人这一辈子,真的会有来世吗?”
江澄接过莲蓬,想了想,道:“那是肯定的。”
于是枕尘又笑,然而在江澄低头的一刹那,喃喃道:“可我不会有来世啊。”
莲花,也不一定会有来世。
他嗤笑一声,撑着船掩盖了眼角溢出的泪光。
还是好好珍惜吧!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在姑苏听学的日子,枕尘和江澄过的很潇洒。清早一起练剑挑水,再喝着沈梦泡的莲心茶,吃着江厌离做的莲藕排骨汤,午时用膳,一起摘莲蓬打山鸡,要不然游水,再要不然一个放狗,一个狂奔,日子好不逍遥自在。
很快,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这一日,两人和其他仙门子弟皆被赶来夜猎妖兽,身边还带着门生。枕尘把玩着折扇,见到蓝忘机,挥手笑道:“蓝湛!”
蓝忘机抬眸,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不再看他。
枕尘奇道:“他这是怎么了?”
江澄在一旁看着,闻言答道:“还能怎么样?这几天好多仙门的地方都被毁了改了,云深不知处想来也不可避免。”
枕尘惊道:“啊,这么严重?那蓝老先生呢?他能同意嘛!”
“所以啊,”江澄努嘴道,“你看,蓝忘机走路姿势就不大对,也没见着他兄长,肯定是没同意的。”
“啧。”枕尘道,“你说我要不要过去?”
江澄道:“还是免了吧。你看,他掩饰的很好,乍一看谁都发现不了,想来也不想你揭穿。”
枕尘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闻言江澄笑道:“他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