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熠冲劲上头时说一不二的性格被坐实,允莜能想到,那些他决定好的事情,就要立刻执行,哪怕暂时不能实现,或是一个长长久久的承诺…很难不让人坚信他的承诺都会兑现,长久的承诺他会用时间来证明,会亲自展现给你看。
允莜看着车票上标注的目的地,是一个她没去过的海滨城市。
他无论何时都有去处,洒脱且浪漫,同时热爱这个世界。
这是允莜在他身上获得的最大的感受,他在享受活着这个过程,尽管在他工作的过程中见惯了阴暗扭曲的人性和残酷冰冷的人间。
海边晚风微凉,争先恐后的钻进人的衣袖领口裤腿,侵袭着带有温热体温的皮肤。
那是允莜第一次去看海。
没赶上落日余晖,也没到月光最明亮的时刻,海面如同翻涌的黑色墨水,连着深蓝发暗的天和粘稠的夜。
没有光,没有光将海水照的透亮,将浪花照的晶莹,将沙砾照的闪耀。
没有一丝光,无论是来自黎明还是深夜,明月被黑云裹挟着,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才初春,允莜也有些耐不住这种程度的寒意,刚出火车站时就被冻得打哆嗦。
她和齐熠出门甚至只带了手机和证件,两人都不算穿的特别保暖,齐熠一边在手机上看导航,一边默默裹紧了毛呢大衣。
好在他钱包没忘带。
齐熠和她坐上出租车,结果半路下了次车,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件荧光绿的外套。
“有个还没关门的服装店。”齐熠把外套塞给允莜。
允莜看着外套,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瞎了吗?”
那是一件丑的人神共愤的绿色外套,虽然里面是厚厚的保暖绒毛。
“…啧,”齐熠数落她道,“有的穿就不错了。”
“有福同享,”允莜扯了扯嘴角,“你他妈为什么没有。”
“女装店。”齐熠板着脸道。
“所以选了它,名正言顺的恶心我。”
“你自己去看看那个清仓红配绿的棉袄…少冤枉我,我尽力了。”
允莜闻言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那店单是看橱窗就是一片扎眼的亮色,甚至还有经典的花开富贵。
“……”
不得不说,这外套放在那堆大花裤里一下子就清新脱俗了不少。
“当文物穿算了,”齐熠闲的没事又去调侃看热闹的出租车司机,“你们这穿衣风格都这样吗?”
司机大哥果断否认:“我们不是,这种店一般会被叉出省。”
齐熠倒在座椅上傻乐:“别啊,多有收藏价值。”
允莜一言不发套上了外套。
齐熠心满意足的笑道:“好,听话的小孩变聪明。”
……
四下无人的海滩上只有两个虚实的影子闪动,晃动着。
“会堆沙堡吗?”齐熠没由来的问道。
“……”允莜蹲下来,用手指刨起沙子。
齐熠俯下身静静看着她。
“你喜欢什么形状的坟包?”允莜抬头看他,眼睛在黑夜中很亮,脸颊被绿外套衬的莹白。
“……”齐熠便真的思考了一会,“来个金字塔。”
允莜半眯起眼睛:“为难我是吧。”
“没,”齐熠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指按在允莜刨出的小沙堆上,“笨死了,我帮你。”
“你行你上,”她拍落掌心的沙砾,一副看戏的神情道,“造你的金字塔,我看着。”
没有光的沙滩上,她陪着他,周边就安静的只有两人的低低的笑语。
齐熠自顾自摆弄着,没几下就道:“好了。”
“?”
“某人夜盲症看不见,所以我没本事,就只能骗骗她。”齐熠淡笑道。
允莜突然好一阵不说话,过了一会再出声时几乎咬着牙道:“阴险至极。”
警局因为路言锐断电那次,通过黑暗中允莜的反应,齐熠就猜测允莜大概有一定程度的夜盲症,看不见让她极致不安,出现了惯有的面对黑暗时应激反应,表现出了不该有的紧张。
他比较敏锐,大多时候判断的又比较准,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可不太招人喜欢。
“我猜的,”齐熠笑容不变,“人总是无法停止的互相猜忌着,但是有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把答案直接告诉你。”
“比如?”
“闻颜是我妹妹,九岁那年去世了,她不是我的什么秘密,也不是危险的人。”
“……”允莜垂着眸子,轻声道,“对不起。”
“所以我保证你活,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年少时裹挟了他很多年的遗憾挣扎着向前飞奔,阻止闻颜死亡的方式就这样被演练了无数次。
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但最精通的是守护。
允莜沉默着,突然就觉得自己眼前重新出现了一条能走的路。
“我想活,所以就不会仅仅只是活着而已,”允莜抓了把沙子,站起身将它抛出,砸向海浪,“你等着看吧。”
“所以这是你给我立的坟。”齐熠掏出手机,给被允莜抓的缺了一个口的小沙堆拍了张照片。
闪光灯骤然闪了一下。
“是,”允莜笑容带着邪气,“喜欢吗?”
“喜欢……你大爷,”齐熠抓了把沙子向她作势要扬去,“大逆不道。”
允莜笑着躲开,没一会儿就跑远了。
这个时候连沙子都是冰凉的,允莜捏了捏发冷的手指,最终习惯性的把手放进了衣兜。
沙滩很静,冗长的一大片沿海岸边都望不见一个人影。
齐熠突然笑着大声道:“看,哥承包了整个沙滩。”
允莜打趣他:“发什么疯?”
“这位女士,这里是齐先生的私人沙滩,没有邀请的话请你立刻离开。”齐熠笑容顽劣。
“你还上头了。”
“没办法,这里现在是齐先生的私人沙堆。”
“那你看,我承包整片天,整汪海,整个世界,你看。”
允莜跑着跳着,跑着跑着踩到了海水里,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任由那些冰冷刺骨的海水渗透鞋袜。
齐熠却没有看她,兀自俯下身捡起了一块贝壳。
“这一块是我的,那一块也是我的。”允莜神情舒展着,声音里带着戏谑笑意。
“是是是,都是你的,”齐熠把觉得好看的贝壳一股脑塞进她摊开的手心,笑道,“还给你。”
爷爷都带给你,还给你,你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