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故地

与阴险狡诈又手握重权的对手斗智斗勇，这其中无数千钧一发的惊心动魄毋需详细述，今夏和陆绎也默契地不在陆迠面前表露出一分一毫的异样。

今夏甚至连独处时也一句不问进度，就好像他们这趟出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全家出游，没有任何旁的计划。她担心自己询问会给他压力，亦防备着可能「隔墙有耳」，仅在偶尔无声时悄悄观察他的面色变化，推测进程是否顺利。

于京城里那些官员而言，陆绎是个捉摸不透，深沉无法从面上猜出心思的人。加之他身居极位，作为天子悬在众臣头顶的一把锋利无比的锐刃，令士子们时时提心吊胆，生怕被他抓出错来。

可是对与他相濡以沫数载的今夏来说，陆绎那看上去无甚变化的神情，却已足够她读出无数细微的心情变化。是好是坏，哪怕只是稍稍眯起眼或者唇畔的弧度略微低了些许，她都能在第一眼发现。

不过从他日益放松的状态，能看出事情进展顺利。身边由精锐假扮的侍从也逐日减下紧绷的警惕，然后一日比一日渐渐撤远。

「娘亲，你看那个！」

在陆迠心里，这一回出门游玩，纯粹就是爹娘带他玩，这般简单。那些背后的巧谋善计，无人告知予他，自然他也无从知晓。是以这一行人中，独属他玩得最为畅快。

「那是什么？」

今夏弯腰靠近陆迠肉乎乎的小脸，顺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群小鸭跟在一只成年大鸭身后，游成一条线，在那些小鸭的后面，还有另一只大鸭游在最后，时不时将掉队的小鸭推回原位。

「是鸭鸭！」陆迠答得极响亮，极得意自己能认出这些小东西。

「迠儿真棒。」今夏笑着夸赞道。

她回首，见退到一旁听属下耳语的陆绎略一颔首，挥退了那校尉，笑着朝他们走过来，那神态看上去轻松至极。

「迠儿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鸭鸭！娘说迠儿棒棒！」童言童语的意思，他是因为被娘亲夸奖才这般开心，与看到什么无关。

陆绎不与他一般见识，轻哂问今夏：「既已入了扬州地界，你想去乌安帮看看吗？」

当初他与她到扬州办案，与这只漕运帮派有过不少牵扯。尤其是此帮的少帮主，觊觎他的妻子许多年，这事他可能会一直记到入土。

今夏想了想，摇摇头：「我写一封帖子送去，登门就不必了。和民间帮派有牵扯若是让人参一本给圣人就不好了，还是别落人口实的好。」

陆绎笑意愈深。

换做是过去的今夏，多半会不管不顾直接上门剪故友。如今，她却会深思熟虑，将他的立场和安慰放在首位。如此这般的看重，他光是想到这一层便忍不住漾起笑。

「好。」

更重要的是，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她业已嫁与他，但他还是不想她去见那个家伙——单单只是老友见一面也不想。

「那不然我们再去杭州走走？」他提议。

「好呀！」今夏赞同，「大人的事，都好了？」

「都好了。」

「好呀好呀！」陆迠跟着学道。

接得恰好，笑声登时萦满了这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