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生

虽然陆绎提早着管家相看了两位受信任的奶娘，以期幼子出世后能妥善照顾他，但今夏却很希望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

换作平时，今夏的意见陆绎肯定是要听的。不仅要听，还要尽可能满足。哪怕她的要求不合理，也得退半步与她协商出一个俩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来。

……当然了，提前挖好坑让她毫不反抗地跳进来，心甘情愿顺着自己的意思走，也算在「都满意」的范畴之内。

偏偏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坚决，不行就是不行，不肯留半分转圜的余地。

起初几日，今夏刚经历了大出血，正虚弱，自知没有精神气儿稳妥照料新得的团子，也没多的气力据理力争，便由着奶娘在耳房照看着，每日带进主屋给她看几回罢了。

等调养了些许时日，今夏自觉好些了，又重新提了自己养育小团子的事。

不想仍是被软言拒绝了。

今夏不解：「我已经好多了呀？精神也没问题，照顾棋哥儿能多费上多少精力？我姨说，我被祖父送走前，也是我亲娘不假他人之手带在身边的。」更别说后来的袁大娘，家中并无旁的帮手，自然是日日亲力亲为的。

亦或许是自己有过「被拐」和住堂子的经历，尽管她觉得自己后来的生活挺幸福，心愿也都有实现，但是住在堂子里那时藏在心底的不安，可能还是在她心上划出了深深的痕，使她愈加坚持身为母亲应当参与孩子成长的每时每刻。

新生的小儿还未定下名，棋哥儿是今夏昏迷两日好不容易醒来，见着孩子第一眼后唤的乳名，陆绎无异议，便延着叫起来了。

「林姨说你这次亏得太厉害了，得好好养一阵子，尤其要休息好。」陆绎又回想起她生产当日的一幕幕，不自觉心疼得蹙紧了眉。

「我会好好休息，也会好好照顾我们的棋哥儿，你就让他跟着我嘛，好不好？」今夏还想再争取一下。

「他就在侧屋，你想见随时都能见到。」

「可这样他不算在我身边啊！我还得叫人把他抱过来才能看得见，万一奶娘有什么事，或者没听到我叫人呢？」今夏如今还下不得床，养着月子几乎事事都需要有人帮衬。

陆绎听了这话却立刻紧张了：「有人怠慢你了？」

他忧心今夏恢复的情况，特向圣人请了旨意在家处理公务。只是即使他一直在府中，也不可能时时陪在她身旁守护着，难免需要离开须臾，只留下人在屋中伺候。听她这样说，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有人趁他不在时轻慢了他小心呵护的妻子。

「不是不是，他们都很好。」今夏连忙摆手，生怕自己否认晚点会害得这些认真照看着她的仆从冤枉受罚。「只是我觉得……还是想棋哥儿一直就在眼前。」

她毕竟在穷人家长大，即使嫁了人入了大家高门，也并未就此奢靡享乐，还不能习惯被许多人围绕着侍候的生活，每每使唤他人，总有些不好意思，担心是否打扰到别人做自己的差事。

「这事，还是等你再好些再说。」

「可是我已经好多了啊！」今夏又强调了一次。

「……还不够。」陆绎的笑稍稍显得勉强，简单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待到夜里，耳屋响起每夜都会固定闹两三次的奶娃哭声，还有奶娘悄声哄着的细语，陆绎睁开眼，看向身侧熟睡的人。

以前的她，虽然警惕度不若他一般些许声响便能清醒，但像耳屋此刻这样的动静，总还是能闹醒的。可是现在，她根本一点没有察觉。

林姨说她的身体亏损极大，恐怕要好几年才能养回来也说不定。拖着这样的身子，他怎么能忍心还让她自己带孩子，每夜被闹醒几次，根本休息不好？

陆绎轻叹，伸臂将她更拥紧了些。

虽说林姨本来不同意他在今夏养月子时与她同睡，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最终仍是让步了。

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他也需要她时刻在身旁，听着她的呼吸，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