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心海浮沉

四季，二十四时，时间转动从不停歇，而她手中的怀表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那一天，她，流尽了时间。

“时希！”黎灰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疯魔般向她跑去。

血顺着颈间流下，染红了紫色衣衫。时希推开了想要扶住她的黎灰，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独靠在一处墙角。

周身已有蓝色光点沉浮，能量在体内一点点的流失，她垂在地上的手紧握着瞬时怀表。

“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是吗？”她看着已经静止的指针，凄然一笑，不知这笑容里究竟是失望还是悔恨。

黎灰沉默不语，眼角显然带着些冷咧的寒光。

没有收回笑容，她仰头靠在了墙面之上，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御王，消散前，我…想听你说真话。”话语间，哽咽之声亦难再抑制。

“是……”他的语气尤为不屑，眼神愈发冰冷。“但我不会让你消散的。”黎灰握住了时希正在颤抖的手。

他自恃自己的力量无穷无尽，只要灵公主还在，就一定有办法救她。

时希挣脱了他的手心，“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她的双眸此刻黯然失色，眼神也那般空洞。

“什么？！”

“我已经是时间的罪人，消散无可避免…就算灵公主在，也救不了我。”

“不就是等价的能量吗？我有。”

她将怀表递于他，只是再松手时，怀表已然破碎不堪。

他愣愣地接过已成碎片的怀表。

“这世间，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东西吗？”她问道。

“没有。”他干脆利落的回答间略显沙哑苍白。

反噬之痛，已让她觉寒冷而颤抖，他的话，却比这身体之冷更甚。

明明是逐渐升温的晴日，晃动的阳光洒落至这冰冷墙面，破碎的光影照不清她的眼睛。

她抬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你明明是有温度的人啊…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你会明白的。”

“没那个机会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真是替她感到可悲。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向阴暗面。而她，明明冷得紧紧抱住了自己，却说这光温暖得像他的心。

须臾，她的身形化为万千光尘，重又注入了怀表之中，破碎的怀表复原，指针又继续转动了起来。

黑洞的另一端初现，灵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法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大战时消耗过多的能量，纵然知道黎灰的弱点，此刻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救她。”黎灰面无神色，眼底深处却透着肃杀与冷酷。

“她没有告诉你，她只是时间的执行者，并不是时间本身。既为罪人，无论是何身份，都会永远坠入时间的夹缝。时间之神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虚名。”

“别废话！若救不活她，你就陪你的好姐姐一起吧！”几乎是瞬间勃然失色，他毫不留情地用黑洞法术袭向灵公主。

“黎灰，话已至此，我无能为力。就算你杀了我，姐姐也…不会回来了。”因这法术的能量冲击，灵公主的后背也重重的向那面墙撞去。她早就将这生死看得淡然，一向温柔的她此刻竟也连连冷笑。她瞥了眼肩上逐渐扩大的黑洞，对他的失望不亚于时希。没想到，到头来，伤害姐姐最深的人，竟是她一直来最信任的人。

他平静的神色间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开始慌张起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被你利用吗？”

“时间明明还在流动，她怎么会真的消失？！”

“当然，只是时间之神不再是她。”

“你最好不要骗我。”黎灰举起法杖，收回了黑洞法术，似笑非笑。“不然被锁住的可就不止是你的心。”

看着黎灰扬长而去的身影，灵公主既意外又迷茫，她长舒一口气，自语道：“希望姐姐的消散…可以唤回他的心吧。”

她知自己不该沉浸于悲伤，却还是止不住流泪，触摸着时希上一刻还倚靠过的冰冷墙面，竭力控制让自己不出声。

于公于私，她都无法救她。消散，是时希自己的选择，她说她从不赌注，却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他所谓的“正义”。

…………

时间长河，千年不变，四时钟圣地，一如既往的清冷。

表盘中央的女子，气若幽兰，容色清丽。

这当然不是她，灵公主也果然没有骗他。

…………

一时失神，隐约混沌的暗之力，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毁灭世界，力量真的会增强吗？能量守恒自有其定律，茫然所做的一切，恐怕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暗之力吞噬。

星云高悬于万物之上，世人称它星云，岂不知那是无数垂死的光。时间洪流中，是她温柔匀称的光芒，似晨昏划过的一叶扁舟，慢慢飘向他，将他从这无尽黑暗中拉起。他不愿在这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流浪，这才走向她。

是真的在利用她吗？是真的爱她吗？是或者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逝者已去。

他只知，若将黑洞当作礼物，赠与银河，只会吞噬银河的光。

悬崖绝壁处，乌云倾覆，视线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的身影看似肆意洒脱，实则纠缠落寞。

雨水抱起一粒尘埃，沸腾，随后便在脚下奔逃。他伸手托起几滴雨水，将它注入血液。她说他尚且还有温度，不过是这雨水在血液中燃烧，膨胀罢了。沉夜模糊了他的双眼，连同他的骨骼一并碾碎。余灰碾作雾霭，铸成黑夜腐朽的镣铐，也拖着他锈蚀的灵魂。

大雨一并消散了悬崖边缘之上玫瑰的芬芳，只留下一根悬着的刺。可今日，不管如何看它，都只觉这是她向他投去的利剑，煎熬着穿身如心的骨血，混杂着四季分明的爱恨。

任雨水泡发着他的皮肤，他熄灭了满身的余灰，也终于明白：无她便无他。

远处弥漫着的惨淡，带着泠冽扑面而来，无声的孤寂锁住了天空余温。

为何只在快失去她时，才试图抓住她的手往回赶。

可她啊，只身遁入空门，再无回响。

“沉夜降临，皆不可见，永夜无忌…黑洞。”

他不愿再被囚禁在这片心海，转身走入黑暗，任其吞噬。

飘乎于泛泛之中，灭迹于茫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