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我有时候觉得温亭生就是个深受无数话本茶毒的小少爷，刚开始我看到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温亭生时，并没有什么要救他的念头。

　　毕竟我自己每天能不能吃饱都成问题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同情心给其他人。

　　但是看到写着他的身份的牌子时，我决定救下他，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会是我能打入温家内部打探消息的关键。哪成想，劳心劳力地把这少爷救醒以后，这小少爷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抱着我的腰喊出了刚醒来的第一句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让小生以身相许！”

　　我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几度怀疑他这是想要以此来推脱掉这份“恩情”。原本以为他在睁开眼看清我的样子以后，应该就明白他的“以身相许”是做不到的时候，他却眼睛一亮更大声地喊到：“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位公子，请你看清楚，我是男的。”我忽然对我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这样眼神不好使的家伙真的靠谱吗，我有些苦恼，觉得自己真是救错了人了。

　　当初就不应该救下他，我恶意地想。

　　白白浪费了不少药钱，每天还要分一半的食物给面前这个一心一意想要以身相许的温某人，我看着呆愣愣的温亭生尽量放缓语气：“公子，可以放开孟某了吗。”

　　听到我这么说他才红着脸，动作迅速地收回了手，他咳了几声正色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岐山温氏旁支弟子温亭生……”

　　“孟瑶。”我报出了姓名，旁支弟子吗，虽然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嫡系子弟，但是也聊胜于无。想到这里我对他的态度愈发亲切，“温公子，你伤势未愈还是先躺下休息吧。”

　　温亭生起先还不肯，但是在我几次强调他的伤势才刚好如果随便乱动可能会裂开导致我这几天的努力都白费的情况下，温亭生才不情不愿地躺会床上。

　　等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才让他从床上起来。他要离开的那一天恰好下着小雨，在朦朦胧胧间，他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恩人，我会回来的。”

　　我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他后来的报恩方式和他的人一样直接，直接让我跟着他走，我一直没有答应直到今天才答应了他这个要求。

　　我复杂地看着温亭生，把手里的药放到怀里，我并不打算用这瓶药，这个世界上我可以信任的只有我自己。我宁愿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也不会相信别人给我的东西。

　　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可以。

　　等温亭生御剑落地后，我还是恍恍惚惚的，我抬头看到眼前的屋子，虽然谈不上奢华但也是精致牢靠，不知比我住的那个漏风的柴房好上多少倍。

　　我看了一眼温亭生，不愧是岐山温氏，就连一个旁支的子弟都可以住的如此好。不过，这其中大概还有温亭生自己的天赋在。毕竟岐山温氏不养闲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岐山温氏呆了那么对年也还只是个杂役的原因。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

　　我在温亭生的住处一呆就是一年，在此期间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想练剑的时候有人教，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什么脏活累活都不用干，人也胖了好几圈。

　　我趴在床上，把玩着前些天买来的玉珠，这一年里我递出去的情报比前两年多了不少也实用了不少，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温亭生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多亏了他，我才能获得这些情报。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开岐山温氏了也说不定。怪舍不得的，毕竟这一年里，我从来没有听到有谁在背后说我是娼（chang）妓（ji）之子之类的话，虽说他们是碍于温亭生，但是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心里真的痛快极了。跟在温亭生后面狐假虎威，倒也算是变相的体验了一把人上之人的感受。

　　至于九娘子，我可没忘了她当年做了些什么。温家也不是没有什么娇气苛刻的大小姐，随便寻个由头忽悠了九娘子到哪小姐那里去，再设计她得罪了人，早在几个月前她就被送进勾栏里去了。

　　她不是最不耻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吗​，那就让她去成为这样的让她恶心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到了最后是不是醒悟了什么，在她被送走的那一天还冲着我喊：“是不是你干的！”我不置可否地微笑了笑，接下来就听到她咒骂的声音，我厌烦地皱了皱眉，转身不再看她。

　　​无趣，真是无趣。

　　若是我碰到她这样的处境断不会做这种无用之事，我会想办法翻身让那个陷害者​受到惩罚。

　　​我从床上起来，把玉珠放在一旁，赤脚踩着地走了出去，刚打开门，迎面就对上了已经抬手准备敲门的温亭生放大的脸。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温公子，可是有事？”

　　温亭生​尴尬地收回手：“恩人，有人来寻你。”

　　“寻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我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会来找我。

　　“他自称李驷，在正厅等你。”温亭生道。

姓李？ 难道是李谨元派来的接应人？我面上依旧笑容不改。谢过了温亭生便和他一起去了正厅，等看到了李驷我才知道，这哪是什么李谨元派人前来，这根本就是李谨元亲自前来，只不过是易了容之后的李谨元。

　　我强撑着微笑：“李兄，没想到这么巧真的是你啊。”

　　“孟贤弟，别来无恙。”“李驷”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听上去有些尖锐，“你娘亲托我给你带句话，说让你早日回家看看她。”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蹩脚的理由，但是面上还是极其配合的：“娘亲……她……还好吗？”

　　“这……”“李驷”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过，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床上明天念叨着想见你。你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吧。”

　　“好，我记下了。她还说了什么？”我看着“李驷”，问道。

　　“李驷”一脸的欲言又止欲语还休，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啮齿的话，他看了看一旁的温亭生，又看了看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飘向一边不敢看我：“你娘亲说让你早些回去成亲，别修什么仙了。”

　　听到这一句我面上的笑容险些就要维持不住了，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成亲？我？我抖着唇，配合他道：“娘亲说让我回去成亲？”

　　“是啊，让你回去成亲。”“李驷”说起这话来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在说一件再怎么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转过脸看向明显没有从中缓过来的温亭生，我弯下腰向他行了个礼：“温公子，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你当真要回去成亲？”温亭生伸手拽住我的衣袖，不知怎的我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可怜巴巴的感觉。

　　我抬眼看他：“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