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陛下答应得爽快，如此过了十来天，便独自去了凡间，回来后沉默许久，待后来魔尊辞了尊位，携新娶的夫人安居罗耶山的消息传到了天界，我才后知后觉得了猜测。

难得侍奉驾前，溪柏见了我，自是双眼冒光地八卦个不停:“那位夫人生得好容貌，可惜被魔头掠到了深山老林之中，就那脆弱的身板儿…啧啧，怕是逃不出魔爪喽！”

似乎又想到什么，他随即红了面靥，馋呼呼地吞了吞口水。

“小仙远远看着，似乎还有个小娃娃，白衣白身，向陛下唤了声'大伯'，可见他们已有了孩儿…看起来像仙上府里的甜甜糯糯的浮圆子。”

这好好的树仙为何也变得如此八卦？我揉着绷直的当明穴，无奈打断了他:“好啦好啦，要你来是为驯兽之事，给我说浮圆子做什么？”

不过溪柏估摸得不错，那孩子的确是仙上与旭凤之子，真身乃是白鹭，已是三岁有余。

就是再失望透顶，陛下也是纵着那二人的。

魇兽打了个盹儿，兽臀后昙香幽静，良辰美景，只让人想打发了去。

溪柏安静下来，蹲下身，伸手够了够，弹了记花丛里的毛尾巴，撅嘴嘀咕道:

“浮圆子好吃，小仙想蹭饭饭…”

“…”

竖子难养。

“帝驾不容马虎，虽是不常用，但总归是用的，”我正了正扭曲的脸色，复归宽和大度:“小麒和小麟虽是脾气温和不易激怒，但要记得多陪它们散散心，卸卸它们的郁气。”

说到兽，我不禁想到了这几日郁郁寡欢窝在七政殿的那只，脑袋作痛起来:“溪柏，这养兽呢，不仅要吃好喝好，还要摸清他们的脾性，尤其是那种娇贵的，当真是难养…”

小魇兽梦中蹭了蹭花圃，枝摇叶晃，头顶的触须调皮地晃了晃，像花叶里的花蕾。

“啊！陛…”

身旁人话音未落，空气湿了些许，当明忽然灵醒，再四处一看，哪儿还有溪柏的影子？

白袍曳地，昙花枝头水灵细洒，唯有一位正侍弄花草的—

“润玉君。”

我连忙敛衽起身，魇兽倒是坦荡，“呦呦”叫两声，眼皮掀上复阖上，踏实地睡了过去。

“仙上于这养兽上倒颇有心得，”陛下似笑非笑，俯身坐于安睡的小兽旁，白玉的爪子落到兽头上:“还有什么妙法？我也来听听？”

“……”

似乎有些不妙的气息？

我一怵，退了两步。

“未见的是什么妙法，只是长久下去，摸出门道罢了。”

奥，陛下真身也是只兽呢！

“有的兽好养，有的兽娇贵，”那两只已依偎在了一起，我认真对答道:“好养的呢，喂些吃食就可以安生，娇贵的呢，吃食倒是其次，首要是脾性，便很不好捉摸…”

“胡说！”

哎呀呀，陛下瞪了我一眼，千回百转，也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了什么:“那，那兽从未对饲者发过脾气，何以见得不好捉摸？”

没有…发过脾气？

魇兽已醒，迷瞪地瞧了眼我，在它主人的掌下傲然昂了昂头。

“且他明白饲者的好，也从未在她面前挑剔过，”少年喃喃垂目，抚过小兽，掌落于烂漫的昙花上:“其实那兽现在才明白，他很在意他的饲者，只是心里曾装过他人，若是回头，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什么？

我心头一动，半步踩入太虚，魂飞天外。

“润玉君的意思，邝露不是很明白。”

惊鼓雷动，他轻轻开口，一泓泉水流淌心尖，润泽了我干渴多年的希望。

“邝露，可以接受我吗？”

时间定格了三息，少年犹豫地捉住我的手，眼里的光裂出缝隙，湿漉漉地胆战心惊:“可以接受我吗？”

我的殿下…

心头如盛了蜜酿，我舔了舔甜滋滋的舌尖，覆上他的手，那双哀伤的眼睛实在太过璀璨，实在惹人心疼，软得让我心里发酸。

“邝露一直在等你。”

鼻头微酸，一滴泪就这么掉到了地上，是七零八落，亦是如愿以偿。

……

我从不知道这人竟是如此霸道，枕着我的肩不放，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怎么听都是满口的蛮不讲理。

“我见了她，方知道爱为何物，原来还有个人很爱我，站在我身后，我却一知半解。”

“我并非一无所有，我有你，原来我也可以得到爱。”

“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你要爱我，不许爱别他，不许抛弃我，要不我会…”

哦？要不怎么样？

耳边气一馁，见无人答，他急了急呼吸，又轻了下去:“他会伤心的。”

掌下的脊背一抽一抽，抚了抚，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入心肺，刺得那处又疼又暖。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陛下不再推开我，终是接受了我的爱，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呢？

“我不会让他伤心，”我摇头，来来回回抚着那清瘦的脊背:“我视他如珍宝，怎忍他因我伤心难过半分？邝露唯愿他平安康乐，安安宁宁陪他一辈子。”

“一辈子啊。”

紧贴着的胸膛一震，那被我拾得的真心终于欢喜起来，心满意足地喟叹道:“谢谢你，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