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兰真的死亡（五）

“可是她……”明兰脑子里乱乱的，她敏锐的察觉到祖母话里的漏洞，可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她正在无意识的忽视那些漏洞。

“好孩子，你还是心太善，经过的事太少了，如兰的事，就是谁都有错，又与你何干呢？你以为如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盛老太太虽然苍老却被保养的柔软的手轻轻抚过明兰被汗浸湿的额头，带起一阵酥麻阴凉的感觉。

“因为五姐姐做错了事？”明兰抬起头似乎是要征求祖母的同意，她已经被如兰有错在先的理由征服了。

“不！是因为她不够聪明！不够重要！”

“明兰……你从来不是个软弱的孩子呀。”盛老太太的语调柔和，在如兰听来里面吐出的内容却是阴狠。

“你还记得你小娘怎么死的吗？”

明兰有心回答，但她又知道今日态度显得有些激进的祖母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就是因为不够重要才死的。”

明兰想反驳，她家小娘是因为怀了弟弟，被林噙霜当做了眼中钉后被害死的，怎么是不重要才死的，可盛老太太像是知道她的疑惑，紧跟着说道。

“若是王氏有孕，林噙霜必然不敢搞那些小动作，她正是因为知道哪怕卫小娘死了也不会叫她付出什么代价，你小娘才死的这般轻易。”

明兰的眼眶被仇恨充斥，她不得不承认祖母的话算不上错，她家小娘就是一味忍气吞声太过弱小的关系才死的。

“若是你小时候再傻些，不要叫卫小娘去争什么碳火公道，你也不要父爱的多熬些时日，你小娘也不会突然显出存在来叫林氏看不过眼，还可能生下个男孩，撑到现在……”

盛老太太看明兰的脸色变得僵硬，无意多言这些，继续说话。

“其实明兰你一直是明白的才对，只是你不肯正视这点罢了，你为何选择墨兰做棋子报复林氏，不也是因为墨兰没有长枫重要吗？杀人诛心，可你挑了对你最无害的那个人，因为你也怕你的谋算被人发现，对吗？”

“卫氏的死……也死在她蠢，有些补品不是那么好吃的，诈富人家，管不住嘴，明兰我一直教你节制二字就是如此，一次的成功冲昏了她的头脑，叫她轻易死了。”

“林氏更是如此，以为自己还能一帆风顺，其实早被宠的没了脑子，早几年还像话些，近几年愈发失了分寸，死，是早晚的事，由你送她最后一程，也是缘分。”

明兰从来没想过这些后宅斗争在自家祖母眼里是这样的，身体忍不住的阵阵发寒，似乎整个人的阴暗心理都被她看破了一般毫无安全感可言。

“明兰，你感觉怎么样的人才算人呢？”

“你小娘是人，所以你为她报复林氏，那林氏也是人，日后你有没有想过墨兰也会因此来报复你？”

见明兰一直不敢答话了，盛老太太也不在乎，只是略微嘲讽的一笑后继续讲道：“你感觉自己没错，是为亲娘的死而报复林氏，可你有没有想过，林氏杀你娘时，也是因为你娘的得意有孕碍了林氏的眼？林氏死前可曾觉得她有错？”

“林氏杀了卫氏，你又杀林氏，不知多久以后，大概墨兰又会来杀你，如此下去，仇恨何时才有尽头？”

“不！林小娘是被爹爹吩咐打死的！”明兰以为自己把一切事情处理的很好，可盛老太太还是猜出了这些，她心里惊惧，语调也显得惊恐。

“明兰啊明兰，我从小是如何教你的？不要逃避责任！那你小娘还是自己吃补品补死的呢，还是难产无人救治而死的呢，你怎么就把罪算在林氏头上了？”

“你做了和林氏差不离的事，都没沾血腥，这很好，我从不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你。我只是要你知道，墨兰如兰出事时，死的那些奴仆，那些可能知情而被错杀的人，那些为了免除后续有人报复而被连坐的人……”盛老太太闭闭眼，脸孔在烛光下显出几分慈悲来。

“不下百人之数！他们个个有名有姓，都是如同你小娘一般的人，但是没人会为她们复仇了，因为她们最后的血脉都断了！这就是家族的力量！因为她们不重要！所以被随意安排生死，所以你设局墨兰的时候，没管墨兰到底能不能活，事后也忘了那些不重要的人！你怕墨兰报复，却忘了有更多死去的无辜者在哀嚎！”

“明兰，我从不怪你这些！我要叫你明白的是，如兰和那些人都一样，她也不重要，她死了也就是死了，无人会为她复仇，就连日日哀嚎的王氏也会顾忌着华兰长柏不敢动手，更别提旁人，你要把如兰当做死去的那些奴才婢女一样，忘个干净。”

“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你叫自己强过了林氏，她就随你心意而死，若你能一直强过墨兰，就是她知道亲娘真正死因，她也要一辈子像你这十几年一样，垂头讨怜！”

“人要顾留一丝善意，叫自己不要走进死路去，可你不能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断送大好的前程！你要好好想想，墨兰如你所愿嫁进高门大户，日后真的会一直矮你一等吗？”

“明兰，人要往前看。如兰已经死了，你父亲母亲尚且不去求全她的死因辛秘，你何苦去担这个责任？如兰到底是被她自己吓死的，是因为做下了错事羞愧自尽的还是发了急病死的，哪有人真的在乎？”

“我活了这许久，知道很多事不能求全，这是祖母今日要教你的，不要被前事牵绊手脚，你和华兰都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我盼着你好，盼着你比我更好更成功！我何尝不希望你一直天真活在自己打造的假象里？但你今日的表现叫我有些失望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明兰是天底下最清醒的女孩子，就是有时候装傻充愣的，脑子里其实早就有了打算，可今天，你真的犹豫了，你被假象蒙蔽了头脑，细想想，如兰、墨兰，这么些年，待你几分不同？”

“墨兰一向拔尖好胜，针对的不止你一个，心中最厌恶的也是如兰这个有嫡女身份又年纪相当的人。如兰则莽撞愚蠢，好在为人被宠的单纯，两人都有些小坏，不过是你一开始就选择和如兰站在一起罢了。”

“你不劝墨兰不要嫁进梁家，反而能做到推波助澜，真的是因为知道她不可劝还是根本懒得真心实意劝上一劝？明兰，你从不是你表现的那样天真无辜，怎么今日反而做戏做得不知真假了呢？如兰，有这么重要吗？”

如兰已经懒得去打骂盛老太太和明兰了，也不想再听祖母用她做例子教导明兰了，她只是冷冷的坐在边上的椅子里，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二人罢了。

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因为破了规矩死的，是因为不够聪明重要才死的，她的一生简直可笑，看祖母劝导明兰更是看的她心下作呕，不重要？！好一个不重要！

她不过是祖母用来教导明兰的工具罢了，她还不算傻到家，明兰不过是因为难得的良心难安想叫祖母劝她一劝，而祖母呢？这个活到最后的老妖精更是顺着她的心意揭了明兰伪善逃避的假面，不过是为了叫明兰坚定决心，叫她更好的适应未来罢了。

好一对祖孙！好一出上慈下孝的好戏呀！

难怪自己和墨兰只能变成明兰的垫脚石，林氏输在了一叶障目，她娘输在了没有脑子，整个盛家，昌盛起于盛老太太不是没有理由的，可笑原来她一直不够聪明。

——今日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