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姑娘，要不然我们歇歇吧。”春蝉看着台阶上满头大汗的墨兰心疼的建议道。

“不必了，我们继续走。”墨兰喘了口气，但却没有停下攀爬，她比谁都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的意思。

春蝉看墨兰坚定的背影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向上爬。

姑娘前日里说想来庙里拜拜，静养几日。再加上姑娘又有梦魇的毛病，家里主君很快就同意了，让林姨娘带着姑娘和一帮护院来这个偏僻的寺庙小住几日。

本来姑娘该是和姨娘一起坐轿子上山的，但偏偏也不知道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毅力和向佛的心，竟是一定要自己爬999层阶梯自己上山。

这些阶梯不是没有人爬，只是一般富贵人家信佛也不过是多个随意信仰，陶冶情操，再加上本朝道教昌盛。一般官家小姐太太都是从后山坐着轿子就上山了。

而墨兰小姐年纪那么小，不说她的身体撑不撑的住，就说她这虔诚的模样也是来的怪异。难不成真是害怕梦魇吗？春蝉想到几日前墨兰喊来林小娘以后，她守在门外听见的她们在房内传出的细细碎碎的只言片语，就知道墨兰不是那种诚心向善的人了。

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话，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良善人能劝阻自己主子作恶呢？毕竟主子会不会出事还是两说，但自己要是敢背叛，自己一定是死在她们前头的。死契在主家手里的奴仆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呢，要她说，自家姑娘虽然狠了些，但总归刀锋没有对准自己，那么，死的那些旁人又如何引起她心绪的波动呢。

在这世上，谁不是苦命人，那就只能怪她们跟错了主子罢。

看姑娘一步步坚定走上庙宇的背影，春蝉敛敛心神，不管姑娘是为着愧疚赎罪如此诚心还是姑娘本性就不怕什么神佛报应而敢这样正大光明的礼佛，对春蝉而言都不重要，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现在墨兰就是从容赴死，为着自己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春蝉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去死，全了一段忠仆情分。所以，只是一个菩萨都不会动的庙宇，凭什么让春蝉害怕呢。

………………

墨兰感受到身后春蝉坚定的脚步，并不意外。这世上，能坚守本心的人总是少的，劝人向善的是菩萨而不是自己这些在人间泥沼里挣扎的普通人。春蝉怕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怕比自己更有权势之人呢。

墨兰若是想瞒，自然能不让身边人知道自己的谋算，毕竟，怎么看，她们作恶也该是自己姨娘做主导的。只是，墨兰为什么要瞒呢？墨兰重来一回，就没想过夹起尾巴做人讨好明兰换一个方寸之地安身。

她就是要斗、就是要争。让她重活一世或许就是这满天神佛的错误吧，她注定不会是放下屠刀之人了，她所有得善意，在她死去的一个个孩子、在她害死一条条人命、她度过的一个个漫长冰冷的夜晚中耗光了。

明明是明兰他们一步步将自己害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满腹诡谲的阴暗模样，凭什么，最后，她们却可以向自己施舍那点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怜悯呢。

她深陷泥沼中时，明兰却早早抽身而退了。明明是她害死了自己小娘、还一步步将自己推入火坑，让小娘死不瞑目、还让自己抱有最无谓希望的垂死挣扎，她凭什么以为她们之间的仇怨可以一笔勾销啊。

她前世一直不报复，是她没本事，可现在掌握先机的是自己，那就不要怪自己先下手为强了，这一世，哪怕是个梦，她也一定不要狼狈醒来，就让她在这美梦中沉睡吧。

墨兰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散发着光的庙宇，笑容逐渐扩大。或许小娘会以为自己是因为头次做些坏事心里难安而求佛恕罪。但只有墨兰知道，她是在享受，她在向这虚无飘渺的命运宣战，看看吧，你们这些睁眼瞎的泥塑啊，我就在这里做下恶事，可你们这些被世人赋予至高无上权柄的雕塑却奈何不了她。

……………………

“墨儿，快擦擦汗，累了吧。”林姨娘心疼的为墨兰拭去脸上的汗珠。

墨兰还小呢，若不是自己这个小娘不争气，又怎么会让她早早开始谋划呢。这么高的楼梯，哎，林小娘起先也不想将卫小娘身边的人赶尽杀绝，但墨兰说的也对，斩草除根。

只恨她做事不完全，墨兰该是自己谋划了多久，才将那堪称完美的计划和自己和盘托出呢。

林噙霜第一次后悔自己让卫小娘就这么死去，她开始只是想让卫小娘难产不要产子，后来看无人管束，又起了坏心思，干脆就让她们一尸两命，但她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女知道这件事，也没想过要让这黑暗沾染自己的孩子。

但墨兰比自己知道的更加聪慧和果决，在知道自己亲娘害人后，她没有害怕疏远，而是选择把存在的隐患挑除。但这就让林小娘更愧疚自己做事的不当心，如今看墨兰来拜佛，虽然心疼她走了许多路，但若是能这样让墨兰心里好受些，林小娘也是不会阻止的。

……………………

“你们去把东西整理一下，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墨兰吩咐几个丫鬟一声，就早早躺在禅房里睡了。

她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什么梦魇，她要来这里找一个巨大的机缘。

她还记得前世和梁晗柔情蜜意之时，他曾告诉自己官家刚登基时，为了给自己生母上香，曾于生母忌日在京郊一个偏僻的小庙里供奉长明灯。

也正是因为这，官家身边没带什么人，却被庙后林子里的一个陷阱困住，而后来，有个刚巧路过的人却得了官家的感激，在墨兰还活着时，那个人一直过的顺风顺水，因为这件事最后也彰显了官家的仁慈与孝心，所以这个消息在他们汴京上层人里也算不上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墨兰凭借着各种信息，找到了这间寺庙，并且在忌日前两天就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好让事情更顺理成章一点。墨兰想，自己也不求多的，只要有一个让官家记住的面子情，她日后也能顺遂些就够了。

她这次，要先找个能让盛家投鼠忌器的人，她不敢确定自己能破坏明兰那大好的姻缘，那她，至少要让她们害怕，官家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就很好，别人怎么看暂且不用管，但她那假清高的父亲和愿意把事情轻重算的清清楚楚的祖母却一定不会轻易和她闹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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