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

“柏麟？”

清念于混沌中睁开双眼，就看到白发男人一脸恍惚的跌坐在地上，雪白的衣摆上浸满了血污。

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他的眼神既愧疚，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瑟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柏麟，仿佛心中支撑着他的那根支柱已被人抽走，脊梁被生生压弯，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之感。

昔日的白帝陛下统御三界，是天底下最最尊贵威严的男子，如高山之雪，中天之月，令人仰慕。

哪怕他化身昊辰，低下高傲的头颅向她索爱之时，他也依旧是高贵的，孤傲的。

她从未想过，原来亲眼见证一个美好的东西被摧毁，竟会这样叫人心痛不已。

她尚未来得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狂风四起，黑色的河水化作滔滔血海，挟着几丈高的浪头朝二人狠狠打来。

“这里是，我的识海？”

片刻的怔愣过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一掌挥退血海。

定是外面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变故，他才会冒险进入这里。

她不知道柏麟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用这种又愧又痛的眼神看他，但无非就是那些不甚美好的前尘往事。

“你不该来这里。神魔有别，走！”

清念一把挟起地上失魂落魄的柏麟，步履不停，朝着远方散发着柔和金芒的位置飞掠而去。

身后被她打散的血海又重新凝聚起来，化为一张人脸模样，逐渐显现出帝非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容。

“人家既然都主动来了，干嘛这么急着赶人走呢！”

帝非狞笑着追上两人的身影，人面之上又分出无数条柔韧的触角，张牙舞爪的要去抓清念手中的柏麟。

“我都看到了！”

柏麟惨笑一声，就像没看到身后追上来的触手一般，低声道：“是因为我对吗？”

“林清被顾宣儒挖心剖腹，是因为我！你前世每一次都惨死于烈火之下，都是因我而起，是吗？”

“你闭嘴！”

清念一边忙着对付身后的帝非，一般还要兼顾怀中的男人神魂不被识海内的魔气所伤，实在没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去同他解释什么。

神魔有别，说得可不仅仅只是指代身份上的差别。

神与魔之间最大的壁垒，便是神魔之气会互相此消彼长，二者不可兼容。

柏麟以神魂之身冒险进入她的识海，本该直接被她体内的魔气瞬间吞没。兼之他如今神格半毁，只怕不出一时三刻，就要被魔气侵染心智，彻底化为一滩血水。

好在幸运的是，清念识海之中并非只有魔气。

她被帝非分裂出来轮回千年，世世为妖，这一缕元神早已化为了纯正的妖族之灵，这也是她能强行将帝非元神困在体内的根本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妖元，柏麟才能安然无恙的在她识海中待了这么久。

可如今帝非被他身上的神力惊醒，识海之内魔气大盛，她竟隐隐开始有种元神即将崩裂的钝痛感，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你何为还要如此护着他？”

“难道你忘了前世因他而死的痛苦吗？还有少阳山上他刺你的那一剑！难道这日日夜夜冰与火的折磨，你都不在乎吗？”

帝非听到柏麟的话，在身后蓦地狂笑起来，海水凝成的人脸上现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表情。

“柏麟，你既已在识海深处看到了一切，那你为什么还不肯去死？原来你的愧疚与自责，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他每说一句，柏麟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白的同身上的白衣没有什么差别，气息亦是混乱不堪。

“你若真的爱她，就该留在这里。如此，才算是生生世世与她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将你们二人分开！”

“你也闭嘴！”

清念倏地停下脚步，双眼通红的转身，含怒出手，再次出掌将那张人面打成粉碎。

原来方才眼见前方就是出口了，自身后战场之上，却突然弥漫过来一阵浓厚的怨气。

他们聚在一起，化作一个个人头模样，形容可怖的朝着清念他们扑上来，要将她怀中胆敢闯入禁地的白发神君撕扯成碎片。

那是死在神魔之战中的修罗怨灵，他们被焚毁身躯，灵魂随着修罗王沉入忘川河底，又被他收入元神之中，炼化成一件对神族来说无比恶毒可怕的武器。

哪怕是后来罗喉计都刺破地心火，复活了修罗大军，这些已被炼化的灵魂也再不可能重新活过来。

正因如此，他们的怨气才无可比拟，一旦有机会，就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下去，变成他们怨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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