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信仰的爱，从来都不是爱

少年一身黑衣，神情肃杀，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浑身杀气腾腾。他的脚下，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惊恐地睁大双眼，跪在地上，颤抖的手中拿着一个钱包。

　　他冷冷地注视着男孩，手起刀落，少年的黑袍上溅上了鲜血，却又瞬间与衣袍的黑色交融，丝毫分辨不出是血色还是衣服本身的颜色。

　　身后，沐浴着金色光芒的白衣少年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杀人全过程，捂着嘴，微颤的手指指着黑衣少年的脸：“恶魔……他只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没做错，他还那么善良地帮助了一个老人！”

　　恶魔淡漠地瞥了天使一眼：“没办法，谁叫我是恶魔呢？”

　　他一扬黑袍，转身离去。

　　繁华的小城中心，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唇角挂着微笑，步伐轻盈地走到拐角处的一家花店买了一束漂亮的粉红色康乃馨，捧在怀里，站到花店门口，似乎在等人。

　　恶魔久久地凝视着她，忽然再一次拔出那柄染血的匕首，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划破了她的喉咙。

　　同样，天使怔怔地望着昔日旧友，眼中满是不忍：“……恶魔……回头是岸啊！你还有机会，别再这样了，只要你不再伤害别人，我绝不怪你。”

　　恶魔冷哼一声，一语不发，再次离去，徒留天使愣愣地站在原地。

　　深夜，一个有些秃顶的，上班族样的中年男子手提一个装满了食品的塑料袋，一脸加班过后无精打采地朝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去。

　　便利店里，两个莫约二十出头的姑娘正站在收银台谈笑风生地聊天，一派宁静祥和。

　　恶魔像前两次一样，盯了男人一会儿，便抄起匕首向他俯冲过去，随着一阵尖利的惨叫声，男人倒在血泊中，手中的塑料袋也滑落在地。

　　正欲阻止的天使望着男人惨烈的死状和恶魔满手的血，目光沉痛而决绝：“……你疯了，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变了，他变成了一个杀人成性的魔鬼。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不得不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而杀死你。”天使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如若放任他继续残害无辜，又会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他手里！

　　他是天使啊，他必须舍弃他保全大家，这是他的责任！

　　他紧盯着恶魔，脸上满是悲伤，“这几年，你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啊！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恶魔偏过头望他，笑得残忍：“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天使攥紧拳头，从怀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咬着牙冲向恶魔。

　　他本以为恶魔会像刚才那样对他施以残暴的攻击，所以毫不留情地下了死手，谁知，恶魔根本没有试图躲闪。

　　白色羽翼张开，阴影笼罩了紧紧相拥的两个少年。

　　剑身整个刺入恶魔的心脏，天使望着他讽刺的笑容，犹豫了片刻，却仍握紧短剑，牢牢地将少年按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刀柄，彻底摧毁了恶魔的心脏。

　　他紧紧地拥着怀里那个安静的黑衣少年，咬着牙拔出短剑不让他挣扎，脸上的表情却又悲伤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拔出剑后，少年心口处的伤血流如注，这会加速他的死亡，就是因为这样，天使才决绝地拔出了那柄利刃。

　　他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他做了错事，就必须受到惩罚。

　　天使努力告诉自己，他这样做天经地义，心中的某块地方却还是止不住地抽痛。

　　为什么呢？

　　他垂眸望向怀里自始自终一言不发的少年，恍然间发现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嘲讽的笑，心脏瞬间被摧毁的剧痛都没让他的微笑收敛半分。

　　天使心中蓦地一痛。为什么会有一种他做错了的感觉？

　　天使的余光忽然瞟到一把闪着微光的东西，他偏头望去，瞳孔瞬间放大——中年男人遗留下的塑料袋里，一把被藏在塑料袋最底下的真枪实弹的手枪从食品中滑出。

　　天使呼吸一窒，怀中满身伤痕的血色少年疲倦地靠在他的胸口，依旧笑望着他，只是眸中戾气尽褪，只剩孩子般的依恋和看透一切般的淡然。

　　天使指尖轻颤，温和地抚上他的眉心，强行读取了恶魔的记忆。

　　他下意识地恐惧真相，莫名的觉得这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他悔恨一生。

　　目光迷蒙间，他终于看清了真相。

　　初中生是个从小就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他看似礼貌地扶起了跌倒在地的老人，却在老人向他道谢时摸走了他腰间的钱包。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欺骗。

　　那是这个老人最后的一点积蓄了，他身患癌症，一生也就攒了这笔微不足道的钱，留给他瘸了腿的老伴看病。

　　男孩毁了老人最后的一点希望。

　　少女是个贩毒犯，自己也吸毒，自甘堕落，终日昏昏度日。

　　她在网络上骗了一个前程似锦的大学女孩，诱引她误食毒品，不得不和少女交易毒品。这次他们约定在花店门口.交易，少女和她说自己的特征就是手中一束康乃馨。

　　所以她才笑得那么开心，为了即将到手的钱财。

　　她毁了那个原本未来光明的女孩的人生。

　　中年男人是个被警察通缉已久的变态杀人犯，他用满袋的零食掩藏袋中的枪支，准备在深夜进店抢劫杀人灭口。

　　如果没有恶魔，店里那两个帮工的娇俏的年轻姑娘都死了。

　　得知了真相，天使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捧住乖乖巧巧伏在自己怀中的少年的脸颊，红着眼问道：“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我是恶魔呀。”少年低低喘息着，“如果我不做坏事，又怎么能体现出你的仁慈博爱呢？”

　　“如果没有我，人们又怎么会信你敬你爱你呢？”

　　恶魔那么轻柔地说出了这句残忍至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天使心上。

　　此时，人们闻声赶来，看到这血腥的一幕纷纷鼓掌叫好：“看啊！是天使！是伟大的天使！他帮我们杀死了这万恶的恶魔！”

愚蠢而无知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望着空中天使泛着微光的巨大羽翼，激动地跪拜着： “啊，主啊，仁慈的主啊！”

　　恶魔用尽最后的力气勾住天使的脖子，趴在他怀里，轻轻拥住了他：“这是一个恶魔，对这世界最后的温柔了。”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恶意的拥抱。

　　“你所信仰的爱，从来都不是爱。”

　　“小子，你并没有看到这看似美好的背后阴暗的那一面。”

　　“他们都是罪人，死的不亏。”

　　天使感受着他渐渐微弱的呼吸，声音发抖：“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恶魔啊，所以我看到的总是事物最黑暗也最真实的那一面。”恶魔无力地瘫软在天使怀中，“我不信爱，但我信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起来，是那种孩童般狡诈和顽劣的笑容：“要好好活下去啊朋友，保护好这个你爱的世界吧。”

　　“你不是恶魔吗，为什么这么帮我？嗯？”看着他笑，天使也莫名地笑起来，笑得发颤，笑得眼泪滑落。他突然之间感觉那么难过。

　　“忘了吗，我也曾是天使啊。我也曾沐浴在阳光之下啊。”恶魔笑望着他，幽幽地闭上了双眼。

　　“喂，小子，这可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将永远被这些无知的人类所崇敬热爱，这倾世的罪名，便由我来担吧。”

　　“反正我总归是要下地狱的。”

　　天使愣住了。

　　封尘已久的记忆利刃般刺痛着他的心。

　　他回忆起他和他在天堂的云层上嬉戏，和他在盛开着野罂粟的山坡上看云朵，和他漫步在有小鱼游过的小溪旁，和他一起迎着阳光向前奔跑……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彼时的他们，都是一身白衣。

　　千百年前，善良的自己救人心切受了重伤，他为了救自己而走火入魔堕落为恶魔，这些年他来杀人无数，竟都是在为自己铺路。

　　而自己，却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那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小恶魔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反正我总归是要下地狱的”。

　　天使望着肩头少年宁静的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可真是傻了一辈子。”

　　他抱着少年起身，脚下摩拜着的众人纷纷被他身上耀眼而圣洁的光芒照的睁不开眼，只闻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愿主隆恩，宽恕他的罪孽。我愿陪他一同入地狱，偿还他手中的鲜血。”

　　下地狱就像逃离我？想的美！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啊！

　　纯白羽毛漫天飞舞，铺天盖地。

　　光芒渐渐黯淡，人们抬起头，空中已空无一人。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从此，世间再无仁慈宽怀的天使和作恶多端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