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康熙二十五年三月，桃花初盛，木绵露角，上书房传来阵阵书声。

午时，胤禛在上书房偏间用完午膳，未惊动休憩的其他人，只带着苏培盛提着个半新的布袋到御花园中摘捡桃花。

三月天正午阳光照着，虽不至太热，行至御花园也让胤禛后背冒起一层薄汗，索性将袍子褪下挂于腰间只着一件月白色的薄衫褂子。胤禛这两年抽长许多，不再是初时未伸展时的豆丁模样，伸开小手也可以够着第二根枝桠。

少年的身体虽不至两年前般瘦弱，小半个时辰也是累得很，胤禛遣苏培盛到御膳房备些果子到亭子里，自个儿在凉亭歇了会便又提着新换的布袋继续摘捡。

花不压袋，但盖不住多，胤禛新的布袋也装下了小半袋。离先前的亭子有些远，苏培盛也还未见身影，胤禛累得实在不愿再动弹，将布袋挂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就着力度，右脚点着岔枝上了树，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仰躺上去。

前几日胤祺胤祚叨念要喝桃花酒，坳不过两只馋猫，特特叮嘱不可多饮，两只馋猫点头后才各取一坛开封给他俩，谁知搬回去小半天不到两人就一前一后偷摸着喝见了底。第二日耍赖撒娇的又要，被胤禛板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后，撅着个挂壶的小嘴抽噎着冒着金豆豆回了东三所，几日都未见黏糊着胤禛。

春风送爽，胤禛的小身板累得很，不知觉在树杈上睡着，待听到远近的嬉闹声方才惊醒。也不动作，借着桃花遮挡，侧歪着脑袋偷瞧细辨。稍近些后才知道是惠妃领着胤祐、胤禩在花园里游赏。

胤祐因天生右脚有疾，惠妃为免其心中失落，也为免其它皇子奚落，遂求康熙允其待胤禩到岁后一去上书房，以此为照应。康熙想着也只差半年便同意了惠妃的请求。

而胤禩生母本是辛者库罪人，只因康熙一时情迷宠幸，一场露水姻缘，十月之后竟是得了个皇子。皇家血脉不能流落，康熙念其生子有功，免其罪责破例封了良嫔。胤禩之后不久就被抱与惠妃抚养，惠妃视如己出。

现今胤祐、胤禩两人正在一起一同玩闹，脸上笑意飞扬，惠妃在宫娥的簇拥中立于桃林，目前随着二人，捻帕轻笑。

胤禛维持着动作，看着二人的打闹，神情有些恍惚，一时只觉得时光也如回到了曾经年少时般最为快乐无忧的岁月，笑闹声拨动心弦。

胤禛在看惠妃几人时，不远的小径也有人正悄悄地注视着胤禛和惠妃几人，只是借由花园的布置，他能看见胤禛几人，胤禛却是看不到他的。

二人还在嬉闹，不过小孩子家家对一个地方总不会有太多的新鲜感。只是胤禛动作维持的时间久了些，脖子已然微僵，双肩有些发麻。胤禛没动，只是瞧着二人，待二人觉得没得趣味拉着惠妃继续往花园其它地方进行探索时，才轻轻地动了动身子，翻身下杈。

胤禛望着几人渐行渐远，直到没了身影才收回视线。抬头闭目张开双臂，感觉轻风抚过衣袖，等着心头感触渐渐散去。

再睁开双眼，胤禛已将心绪收拾整理，此时日头已然偏西，下午的课程是无法上了。既然已经确定下午的课程上不了，胤禛干脆也不着急，将先前挂在枝桠上的布袋取下，双手交错而握、手臂举过头顶，先慵懒的才伸了个懒腰，然后打着哈切漫不经心的开口：“既是如此，今日便将桃花收捡完罢。”

从窥觑的那人位置，虽看见胤禛说得只字片语，清晰地瞧着胤禛露出的一截子手臂，却不知道胤禛到底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