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如故（76）

南辰王军一路浩浩荡荡，抵达西州已经是清明时节，西北向来干燥少雨，因此并无诗句中春雨绵绵的景象，只是天色阴沉了些。

从离开中州起，小南辰王这一路都格外沉默，随他回来的亲信侍卫也低低禀报，“殿下，这些礼物是现在就送去百草堂吗？”

“什么礼物？什么好东西？”

周生辰还未答，一个灵活的胖子已经从大开的王府大门钻了出来。

平秦王恰好来南辰王府拜访，已经等了半日。他在平秦郡有兵有马，小日子过得不错，过了个年，身形又圆润了些，愈发像颗肉球。

乍见了这颗球，周生辰还没反应过来，向来八卦的平秦王已经从侍卫手中，将长长的礼单抢了过去。

“鹿皮、大雁、合欢、嘉禾……”平秦王念着念着反应过来这是聘礼，一拍大腿，“哎哟周生辰，你这是要娶妻吗？”

“啧啧啧，本王就说你这根木头可算开窍了，打算娶谁啊，安小姑娘对不对？”

这一路上，所有人顾忌着小南辰王的心情，默契的对某个名字三缄其口，仿佛她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可是一到西州，停滞在西州的所有，都在这一刻山呼海啸扑面而来，安姑娘，安姑娘，平秦王还在喋喋不休，却被周生辰语气生硬地打断。

“够了。”

小南辰王第一次毫无待客之道，率先走进了王府，将所有人抛在身后。

平秦王愣了一下，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坏脾气摸不着头脑，“周生辰怎么了这是？”

一旁的侍卫从一开始就疯狂杀鸡抹脖给平秦王使眼色，未果，只好绝望的拉住了他，“平秦王殿下，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哼，本王关心他，他还能生气了？”

侍卫只得低声解释，“这是中州的陛下给安姑娘家中的纳采之礼。”

短短一句话，信息略大。

“什什什么？安小姑娘被小皇帝看上了？要留在宫里啦？再不回来啦？”

平秦王的嗓门中气十足，急慌慌中又似乎带着早知如此的感叹意味。长长的石道上，众人眼中，小南辰王惯来负手而行的背影依旧笔挺，却越走越快，眨眼就消失了。

备水，沐浴，洗去满身风尘仆仆之后，心静了些，小南辰王便进了书房。

守在门外的侍从帮他点上烛火，备好热茶。

“殿下，这段时日往来西州的公文书信都堆在这里了，您慢慢看。”

他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那张清峻的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喜悲。

但南辰王府门口那一出，现在谁都知道小南辰王心情不佳，侍从如蒙大赦，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天暗，房间又大，难以言说的空寂冷清。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轻薄得如同梦境。

坐在灯火深处的青年仿佛老僧入定，直到桌上的烛花炸开一声响，他才开始处理堆积数月的公文。

清明时节，万物生长，正是百姓耕种大忙的时候，堆在最上面的，自然也是西州各郡县关于春耕进度的汇报。

小南辰王的长处在于治军，不在内务，而安雨最喜欢偎在他身边，翻阅这些国计民生的文书，什么种子农具耕牛的储备，灌溉水源的分配，各种对于姑娘家来说过于枯燥的俗务，她总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现在是否也倚在君王身侧，手里捧着北陈各地送呈的奏疏？

刘徽能像他那样理解和包容她心忧天下的想法么，还是说其实一直以来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周生辰在书房一坐一下午，仆役们已经将小皇帝托小南辰王带来西州的聘礼都收拾好了。

世事无常，几个月前他还在苦恼如何登门，让安雨的父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眼下却不得不负担起了帮侄儿送聘礼的任务。

又该如何向二老解释，他没有带回他们的女儿。

以往心中有惑，周生辰都是请教军师，但陪伴他十几年的军师，在这一趟也留在了中州。

南辰王府还是那个南辰王府，却忽然变得空荡不已。

上百箱聘礼如流水般抬入安家宅院，封妃的旨意一下，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和此时宣读圣旨的小南辰王一样，脸上实在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等安娘看完安雨的书信，更是险些晕过去，“这个疯丫头，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家里不缺吃穿，又不要她去博什么荣华富贵，就算嫁个清贫书生，我们也别无二话！她怎么能这么傻……”

一个太原王府尚且一团乌烟瘴气，更何况是位于权力漩涡的皇宫？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乡野女子，就算一时有君王宠爱，人心易变，她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好？

然而皇恩浩荡，圣旨已下，不容违逆，一切已成定局，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女儿尽可能的多些筹码。

安老大夫唉声叹气，终是提笔颤颤巍巍的写了一封信，又让安娘从家中藏钱的箱子里摸出一块用手帕包好的东西，“殿下能否帮老朽一个忙，帮老朽将这封信，还有这块玉牌，一道送到太原王手中。”

“太原王？”

此时若是安雨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父母手中那块镶金嵌玉的令牌。

太原金氏富可敌国，子嗣繁盛，为了自证身份，都会有这样一张令牌。

数年前逃出太原王府那日，安雨就把它连着身上的锦衣华服给扔了，没想到安氏夫妇一直偷偷保留着它。

作者其实。。还没册封来着，问圆房的，皇帝才多大，你们禽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