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57）

心事被这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白衣剑仙一语道破，温客行脸色微变，他身旁的少女已经出声反问：“我们是想知道，但瞧你这幅德行也不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啊？”

叶白衣轻轻哼了哼，温客行很快反应过来，看来这位久居雪山不问世事的剑仙，对于二十年前的江湖往事，也有自己的故事。

外面的雨不曾停歇，反而越下越大，很快，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循着记号找来了安雨他们落脚的山洞，一大一小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一进来就脱了外袍搭在火堆边烘烤。

“你们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成岭这孩子说不能不辞而别，我们和高崇告别费了些时间。”

若非场面失控，高崇那种刚愎自用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让张成岭被一个江湖散人带走，在场之人都很默契的没有问高崇最后的下场，张成岭失魂落魄的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不知在想什么。

初秋的雨多少带点寒意，安雨掏了温客行的酒壶递给浑身湿透的周子舒，“子舒，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又拿出几个饼，在火上慢慢的烤。

饼是提前做好的，薄薄的面皮裹着满满的肉，被火烤得融化滴油，里面还加了干菜，一口下去满口咸香。

少女这一手藏私把叶白衣气了个倒仰，“你还有这些，为什么刚才只给我吃馒头！”

“哎，注意措辞，不是我给你的，是你抢的。”安雨忍不住白了这无理取闹的小老头一眼，她看温客行明显今天心情不好，很偏心的把烤好的第一个饼先递给他。

温客行对叶白衣嗤笑一声，“某些老妖怪吃过了馒头，怎么还眼馋后辈的东西。”

叶白衣倚老卖老的那一套只有在周子舒和张成岭这对师徒面前行得通，他得意洋洋的啃着从周子舒那抢来的肉饼，斜睨着温客行： “我吃得下就成，某些臭小子哪来那么多废话！”

打了嘴仗还不够，温客行险些又和叶白衣同室操戈，被周子舒拦住。

叶白衣就算了，周子舒早就好奇龙渊阁少主龙孝为何也被他们绑到了这里，听叶白衣理所当然的说：

“龙孝可是我抓来的，我们直接去龙渊阁，找龙孝他爹龙雀，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一切。”

他嚼着香喷喷的肉饼，一手指着火堆旁认真烤饼的白衣少女：

“还有，这一路上我想吃什么你们就得给我准备什么，不能像这个丫头一样糊弄我！”

几人草草吃过了饭，周子舒看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在地上铺了衣服叫张成岭小睡一会，张成岭为今日发生的种种翻来覆去，提出想听周子舒讲故事。

叶白衣摇头：“真傻。”但他屁股也没挪一下，显然也准备蹭故事。

“是个傻孩子，但也是个好孩子。”周子舒对自家徒弟维护得紧。

很快一个故事讲完，见小少年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周子舒顿时有些无奈，干脆把这担子抛给其他人：“安雨，老温，轮到你们了，谁先来？”

温客行才不想被周子舒抓壮丁，转头望着身侧少女笑道：“我还没听过阿雨讲故事，阿雨讲一个吧。”

“好。”

“很久以前，有一块铁疙瘩出世，相传无论是谁，得之便能无敌于天下，于是被世人视为至宝，无数腥风血雨皆因它而起。”

“可这样的宝贝，或者说祸害，在死了无数人之后，最后偏偏落在一个不是很看重它的人手里。”

“后来那些自称名门正道的人找上门来，她不信任他们，就把那样东西毁了。反正她很强，他们哪怕是围攻，也拿她无可奈何。”

“然后呢？”

有高崇毁琉璃甲的下场在眼前，周子舒敏锐的意识到，这故事的结局显然不会如少女三言两语里透露的那么简单。

“然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一座山上，关了一辈子。”

叶白衣靠坐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忽然道：“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对啊，你们说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无聊？”安雨托着腮，忽而笑道。

不仅无聊，还和眼下的琉璃甲乱局出奇的相似。张成岭在心里默默说道，然后又心里发堵，高伯伯武功高强，逃出生天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那之后呢？真的要剃度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周子舒拿起一边的树枝，拨了拨地上将熄的篝火：“毁了倒是一个平息纷争的好办法，但是这对那故事里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不仅失了宝贝，还惹了众怒……”

“怎么会没有，至少她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啊。”

少女坐在火堆旁，漆亮漆亮的眸子映着篝火，像燃着两簇温情又生机勃勃的火苗。

温客行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什么，怔怔的凝望着少女的侧脸出神，谁知少女忽而扭头望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行是不是想说，那故事里的人好傻，为何不干脆把东西抛出去，祸水东引，任那些人撕咬争夺？”

温客行的确十分困惑，他相信人性的恶，却不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单纯不想再掀起腥风血雨，无论是安雨口中这个故事里的人，还是如今毁了琉璃甲的高崇。

叶白衣忽然了然的嗤笑一声：“臭丫头，你说的故事里的这个自以为是的小蠢货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