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43）

城门已开，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阿雨，周子舒刚才和我们说的那句‘江湖有缘再会‘，是约定还是告别啊？”

温客行站在少女身旁同她一起，目送周子舒和张成岭一大一小的身影进了岳阳城。手中那柄素扇正轻轻敲着另一手的手心，俊美的脸上并无殊色，甚至仍挂着醉人的微笑。

他完全不需要身侧之人的回答，望着城门前来来往往忙着生计的行路人，有些高兴的闭了闭眼睛，自顾自吟诵道。

“楼阁九衢春，车马千门旦。绿柳开复合，红尘聚还散。”

距离英雄大会还有几日，温客行不想进城，而是拉着安雨往郊外走去。两人在一片绿野中越行越远，渐渐将人声都抛在了身后。

“走，我带你找个好地方消夏。”

山间野径曲折通幽，草木葱茏之间，隐隐可见一处白墙青瓦的小院。

同样一座不大的院子，两三间青瓦房，院中植着几棵桃树，还有一汪清池。

安雨愣怔了片刻，没有问为什么这里也有一处桃花小院，温客行献宝一样拉着她的手转完了这个小别院。

“阿雨喜欢吗？和你在京中的那个地方像不像？”

此时盛夏，桃树枝繁叶茂，投下浓荫。那池水清澈见底，虽然里面没有游曳的金鱼，也足够让人见之心喜。

少女蹲下撩了撩池水，发现这水竟是温热的。不是被白天的太阳晒热的，而是汤泉那样的带着些许烫意，池底幽深，像是天然形成。

“……阿行，这大夏天的你拉我来泡温泉，是不是有点疯。”

尤其泉水中还飘落了几片青翠的树叶，随着渐渐弥漫的水雾，更像一口煮人肉的大锅。

很难让人不怀疑，温客行是不是想把她给他造成的童年阴影，给她以牙还牙的来一遍？

安雨如此想着，一路絮絮叨叨的温客行这时难得安静。

“……阿行？”少女刚想回头，背上力道袭来，整个人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栽进面前的汤泉中。

……她的确是对温客行没有防备。

温热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少女一身白衣尽数湿透，抬头便看到始作俑者在一旁攥着扇子，笑弯了腰。

敞亮的阳光落下枝叶缝隙，落在青年犹如远山含黛的眉眼间，落在他扬着快乐的嘴角，似乎毫无阴霾。

安雨深吸了口气，等那缕满溢于心口的光消散，然后一把将岸上的人也拽进了池水中。

温客行毫不反抗，顺着她力道落入水中，和她面对面。池子不大，两人之间仿佛呼吸可闻。温客行一头乌黑长发打湿了大半，几缕乱发蜿蜒缠绕在玉白脸庞上，愈发显得眉目动人心魄。

树影斑驳，飘荡水波，那双含笑眼眸本就清波横斜，如今更是水光潋滟。他目光朦胧的望过来，安雨便听到他语声柔浅。

“我记得那时阿雨曾经问过我，想不想回去。”

“其实我当时的答案是，我不想回去。”

“温客行，你真的九岁啊？”她忍不住把手放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

对方把二十来年前两人在一起的一点点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令人悚然。

温客行轻笑一声，周身大亮时自然不曾察觉，可当周围漆黑，这一缕微光便显得弥足珍贵。

她本就是他周身漆黑时的一道光。只不过如今她不再只照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