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尘埃落定（下）

“抱歉地再问一下，你有真心喜欢的人么？”

这个问题令艾维斯默默一愣，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贵族，他露出如面具一般标准的微笑，看不出真实的情绪：“雪伦殿下，你的问题都如此尖锐的吗？”

“作为夫妻，总要互相了解的。”她笑着露出了八颗牙齿，手搭在船体的栏杆上，看起来像是要伸懒腰的猫，“我有喜欢的人哦，就在前几天遇到的，如果不是被恶龙抓到黑暗森林，恐怕我也不会有这么有趣的经历。”

“有趣？”黑发被河面上的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想起那晚看见的如灯大的幽绿色冷光，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被激起，“这种经历，应该是可怕才对。”

前几天，黑暗森林？这位公主是脑袋坏了吗，她喜欢住在黑暗森林里的谁？虽然巫师看起来正常，但那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格莱蒂斯吗？他也挺喜欢的。不如说，他喜欢所有生机勃勃的女孩子，只可惜巫师不同意他带走格莱蒂斯。

真奇怪，他提出这个请求时，格莱蒂斯的眼神里虽然充满感激，却并不欣喜。然而巫师看向他的神情，却比之前把他丢出去时扬起的笑容还要温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可我还是很感谢这次经历，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会懂，但毕竟是个人的体会，说破就没意思了。”雪伦注视着艾维斯的眼睛，又笑了笑。

感觉有哪里不一样，艾维斯心想，眼前的雪伦，和上次在舞会上看到的雪伦绝对有哪里不一样。感觉好像变得更加开朗、爱笑了，遭遇绑架后还能如此活泼，巫师、黑暗森林……到底还隐藏着哪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与埋藏已久的秘密。

“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次。今天我心情很好，给你唱一首东国的歌吧，是送别朋友的歌，我也对我喜欢的人唱了这首歌。”她握住栏杆，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半个身体几乎探出船体。

出乎艾维斯的意外，雪伦能发出的声音与她小巧的个子不成正比，那歌声空灵缥缈，仿佛与河面的流水产生共鸣。歌声一点都没有被风散开，而是在山谷间回荡，仿佛不只有雪伦一个人在唱歌，而是山水与她共鸣合唱。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真的很奇妙。

和平谈话的艾维斯与雪伦绝不会想到，对方惧怕的和自己喜欢的，居然是同一个生灵。

转眼时间又过去半月，恶龙绑架公主的故事逐渐平息，公主跳河香消玉殒的消息也逐渐不再流传。

也终于到了要分离的时刻。

“谢谢你们帮我，不用再送，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雪伦看着停在她手臂上的迷你恶龙，不胜感激地道。

她在这里呆了半月，和“绑架”自己的恶龙混得最好，两个人无话不谈。格莱蒂斯还帮她找来了很多书，推荐她有机会多去几个地方看看，人生还有很长，不要因为过去而害怕未来尚未发生的事。

她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黑暗森林里的魔法生物都是作恶多端的坏人，怎么会有对人类如此亲切的恶龙呢？

她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小小的细节，此时不问，以后也将没有机会。

于是，她开口：“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帮我解答，为什么当时巫师要称你为殿下呢？”

巫师打了一个响指，两份契约一左一右飞到两人的手中。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口，低沉的嗓音字字清晰：“殿下，干活了。”

迷你恶龙闻言歪头一笑，清澈如通透琉璃的琥珀色双眸上划过了一道光。

她柔和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曾是人类，并且也是一位公主呀，亲爱的雪伦。”

那一刹那雪伦呆住了，脸上的表情好像没变，又好像太过震惊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帮我吗？

她接受得很快，并且将之从此当做秘密保留。

下山的路并不长，望着向北而去的公主越走越远，直至缩成一个小黑点后，迷你恶龙才依依不舍地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了巫师的肩膀上。

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身着往常灰斗篷黑长袍的巫师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感慨：“二十年快到了，你这一生也要走到尽头，后悔吗?”

二十年，原来已经走到最后一年了吗？

原本想尽快度过的时光，现在想想，居然也还有能够回忆的片段。

“最近你很啰嗦耶，”迷你恶龙蹲在他的肩头，远远看去像是只矫健的鹰，“我要是那时答应你，现在的人世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巫师的嘴角浮现意味深长的笑：“谁知道呢。”

迷你恶龙闭上眼睛，就在巫师以为她不说话的时候，她又开了口：“最近有外来客进了森林，你没有察觉吗？”

巫师依旧是高深莫测的口吻：“谁知道呢。”

迷你恶龙：……我现在很想打你一顿，你知不知道？！

不过，迷你恶龙终究没有打成，一声嘹亮的鸟啼打断了她本想做的事。雪白的信件从空中飘落，她连忙落地化身成人接住这封信件。送信的大鸟低头展翅盘旋，像是确认了她收到信件，随即便毫不留情地扭头飞远。

格莱蒂斯展开信件，写信人语气让她感到万分熟悉，偏头想了想，就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一个名字，连忙接着看下去。

巫师就看见格莱蒂斯一会儿疑惑，一会儿了然，一会儿惊一会儿喜，表情丰富极了，和面对他时完全不一样。

“是谁？”沉默半天，巫师先开口问了，毕竟格莱蒂斯有能写信的朋友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是爱丽丝，她说想见我一面。”格莱蒂斯将信纸放回信封，脸上的表情称得上雀跃。

爱丽丝？巫师歪头，很显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属于谁。

格莱蒂斯抽出藏在衣领下的项链，那是一条细细的银链，末端有一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贝壳。贝壳上流转着七彩绚烂的光，像彩虹一样漂亮，小巧精致的造型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爱不释手。

“爱丽丝，金发，想起来了吗，十年前……”

巫师有了点印象，皱了皱眉打断她：“那个爱哭鼻子的爱丽丝，她说什么了？”

“十年之约要到了，她请我去南国陪陪她，这不是挺不错的嘛。”格莱蒂斯很显然兴致很高，“我也很久没去南国了，最后一年，自然哪里都要去看看！”

“不行。”

“为什么？”格莱蒂斯顿时愣住。

“由于你的失误被王子抓到，让我没有时间制作假的尸体。虽然制作了能在水下呼吸的魔药给雪伦喝下去，但是魔药贵多了。”巫师耸肩解释。

“你坑的帝国那么多财宝呢？”

“听你的都捐了。”

“我不信你没有私藏。”

“没有哦，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对了，那能在水下呼吸的魔药你一次肯定做了很多吧……”

“就一颗。”

“不管，我就要去南国！”

第一卷 【东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