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首次交锋（上）

“哎，真是越发无聊了。”

清晨的阳光如同亮闪闪的金子，总能让人想到希望、光明一类美好的词。

巫师像被抽了骨头一般趴在公主面前的餐桌上，他叹气抱怨着“无聊”，眼底的黑眼圈更严重了。他这时没有戴着灰色的斗篷，而是换上了一件玄色的长袍，宽松的衣服将他衬得好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他这幅懒散的废柴模样更是令人怀疑他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金色的阳光正洒在他的身上，却仿佛周围的热量被这件长袍吸收了一样。若是此时不经意间看到巫师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只会被对方对方面无表情的模样吓到，甚至还会觉得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某种意义上，巫师和幽灵很像了，长时间不吃不喝也没事。

“起来起来，你是晚上去做贼了吗？”缩小成一只家猫大小的恶龙蹲坐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即便披着威风凛凛的黑色鳞甲，看起来却乖顺多了。

“哪有，我可是很认真地去履行委托了，昨晚放了喜欢温暖的冷血动物去爬王子的床，希望他没有被吓到，嗯，如果还活着的话。”

“巫师……你把他弄死了？”刚下楼来吃早餐的雪伦大惊失色地问，她可不希望最后发展成外交问题。

“不用理他，八成只是弄了条蟒蛇丢进去吓唬。”迷你恶龙嫌弃地瞥了一眼巫师。

雪伦也不知道龙族的嫌恶表情该怎么做，只是觉得这时迷你恶龙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蟒蛇啊，蟒蛇没有毒，应该也不会吃人吧……

“我昨天也远远见到了哦，那位王子，看起来年轻英俊，脑子也不笨的样子，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应该有很多公主想嫁给他吧。”迷你恶龙幽幽开口，是格莱蒂斯惯用的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一位优秀的王子，但是……公主有很多个，我自己，只有一个啊。”

雪伦没有察觉出格莱蒂斯话里的意味深长，径自在餐桌前坐下。

听到这句话，格莱蒂斯明白了雪伦的选择，她跳下餐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变为了人类模样，去厨房拿了面包和牛奶，将之送到了雪伦的面前。

王宫是巨大的牢笼，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一人画地为牢。

为自己而活，又有何不可。

“没想到你这么感兴趣，昨天应该让你去的。”巫师说。

“呐，你自己答应的。”格莱蒂斯耸了耸肩膀。

“那明天的谈判交给你了。”巫师端起甜汤喝了一口，果不其然觉得有些腻味，又放到桌上。

“不不不，谈判还是你来。”格莱蒂斯咳嗽一声，“你最擅长抬价。”

那也没有你擅长抬杠。巫师识相地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拿出一张一尺多长的列单，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钱袋。

他轻飘飘开口：“我需要这些材料，今天傍晚之前买齐。”

格莱蒂斯不出意料地挑了挑眉毛，她知道肯定会被巫师趁机使唤，却没想到对方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她的嘴唇轻颤，显然是在做激烈的斗争。最后她揉了揉额头，下巴重重一点，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巫师微微勾起唇角，顺手拿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

稍微可以适应一点这个甜度了。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艾维斯绝对不听信长姐的话，只带一百名骑士团的士兵，十名骑士就来到黑暗森林，而且长姐还十分吝啬，不肯借出自己亲卫队的队长。要知道，亲卫队队长赤手空拳都能揍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团员，如果有他来协助，至少昨夜营地里溜进那么长一条花色大蟒蛇的时候，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天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是花了多大的定力，才把那声堵在嗓子眼里的尖叫憋回去的。

太憋屈了太憋屈了……

“殿下。”帐篷外有士兵报告。

“什么事？”艾维斯清清嗓子，不让声音显得那么萎靡不振。

“刚才巡逻的士兵抓到了一个女人。”

“抓女人干什么？”他略有些恼火地道，然后反应过来，女人，在黑暗森林里出现的女人？

说不定……

“带她进来。”他说。

营帐的帐篷被掀开一角，两个士兵推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看起来还很年轻，身着青瓦灰的长裙，灰色的披肩裹住她的上半身以及小半张脸，只露出银色的盘发以及一双青蓝色的眼睛。

士兵捧上沉甸甸的包裹和破旧的竹编篮子，包裹还没打开，篮子里倒只是一些面粉、果酱、坚果等吃食。

银发啊……莫非是西国的人？

艾维斯摸不准对方的身份，示意士兵解开包裹后走到女子面前，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略矮他大半个头，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声音细如蚊呐：“我只是个平民，为了躲避税收住在这里。”

躲避税收？谁不知道这里是魔法生物的地盘，这里有恶龙、有巫师、还有狼人，他们哪一个不轻易就把面前的女子撕碎，她躲在这里，只是为了逃避税收？

艾维斯不相信：“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女子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我说的是实话……”

真是谎话连篇！

艾维斯没了耐心，上前一步，一把拉下女子蒙住脸的披肩，厉声喝道：“还不说实话！”

披肩掉落在地。

他愣住了。

艾维斯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也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但时至今日，能被他称赞一声“美人”的，除了家里不让人省心的长姐，在宴会上见过一面的雪伦，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女子。

你见过雪山吗，你见过雪山顶上清澈得仿若无物的淡水湖吗？

那种清澈，不是什么杂质都掺杂不了的清澈，而是即使受到污染，也能依旧保持本来面目的清澈。

艾维斯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女子的美丽，只觉得对方抬起头后望过来的那一眼，让他想到了帝国最北边一片白茫茫的高原。

那份美是天赐的，无私的，不应该被任何人拥有。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脸颊不自觉地发烫，艾维斯久久移不开目光。

“我……”女子清澈的眼里迅速泛起泪光，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划过白皙的面容，砸在地上，也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她蹙眉垂下眼睛：“我得罪了权贵，迫不得已才逃到这里，我真的没有撒谎。”

这个轻微的动作唤回了艾维斯的思绪，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不用女子说出所有事，他自己就能靠脑补补全所有的细节。

这位可怜的女子肯定是遇上了欺男霸女的家伙！

“小姐，你不用怕，”艾维斯连称呼都变了，“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然后，他用眼神示意士兵给这位可怜的小姐松绑。

“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怯生生地一笑，“你可以称呼我为格莱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