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人间

　　主任收拾了浴缸里，窗台上还有锅里的女儿。想了想，又剖开男人的肚子取出一塌糊涂的女儿和食物混合物装进桶里。

　　主任把所有女儿放进浴缸。

　　脑子本来嗡嗡嗡直响的主任张着嘴，什么也不愿再想。

女儿房门门框上满是血痕，地上散落着整片整片断开的指甲。主任看着想哭，表情又像在笑。

　　买的五三摔在门口。物理摆在最上面。主任本来想告诉女儿好好学物理的。在回家的车上，他还偷偷在几个地方夹了纸币，意为“书中自有黄金屋。”

　　女儿会理解这个冷笑话的。从小到大，主任这一招从没变过。

　　主任想拖拖地，又不舍得。于是他枯坐在地上，等代号“重生”的实验品过来。

　　“重生”拎着工具箱，里面装着刀锯。它认真猜测研究所长叫它去主任家的目的，快乐地哼着朗朗上口的旋律。

　　它不能让人类复活。它只是给死去的人一个幻境，再给活着的人一个希望。

　　扮演人类非常有趣。它为此感到快乐。也许戳破人类的幻想更加有趣。“重生”简直迫不及待。人类怎能如此令芽愉悦？

　　它敲响主任家的房门。只有主任这样鼻子被福尔马林熏坏的人才闻不到扑面而来的恶臭吧？

　　主任打开门，迅速割开它的气管把它拖进屋。

　　它这具身体还在抽动。它快乐地简直要上天了。这熟悉的戏码，再来几次也令芽感觉新鲜。它爱这感觉。

　　锯子快速磨擦产生焦糊味。它被捧起放进浴缸，一起被扔进来的还有一些人类组成成分和代谢产物。

　　烦请各位想象在满屋夹杂着焦糊怪味的臭气中，一位满身鲜红的中年男人捧着盛在碗状物中“duang duang”的脑花果冻倒进一缸充满黑绿白灰的马赛克的场景。

　　人间即地狱。人间胜地狱。

　　“重生”快速让根须包裹着养分。这次的肥料里没有人的灵魂，连记忆也损失殆尽。

　　太晚了吧。“重生”戏谑地想。那么这次，告诉主任真相好啰。

　　它觉得自己太为人着想了。等它变成人形，它一定立刻给自己鼓掌。

　　它用最快的速度吸收消化养份，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成了人。我一定是所有「嫩芽」里最快、最厉害的。它用力为自己鼓掌，嘴里吹着小调。

　　主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它走出浴室，告诉主任“重生”的真相。主任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曾看它。

主任“我想过这种可能。”

　　主任沉默了好一会儿，突兀地说。

　　它吹了个口哨。

重生“聪明孩子。”

　　主任给它披上自己的外套。

主任“你当我是笨蛋，骗骗我。”

重生“那做不到。你女儿死太久了，我没有她的记忆。”

主任“我告诉你。你记着，慢慢演。”

　　它耸肩。

重生“你得跟别人说出真相。我很期待他们的表现呢。”

主任“我觉得你真的是悲天悯人。这么善良的「嫩芽」世间少有，仅你一位。你是最特别的一棵植物。”

　　它非常高兴。主任看见女儿露出甜甜的微笑。

重生“当然当然。”

　　“重生”发现主任太懂芽了。它决定帮他。

重生“我可以做到一模一样。”

　　主任不笑。他空洞地看着地面，脑子嗡嗡响。

　　“重生”用力感知了一下体内残余的身体记忆，慷慨地告诉主任它感受到的最强烈的身体记忆。

重生“你女儿最后的话，是在喊疼。她最开始，应该叫过爸爸。”

　　主任眨眨眼，没忍住。

　　他的眼泪终于砸进地上的血滩。黏稠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