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宰系生物都一个样

　　在这片没有意识，没有秩序，没有趣味的广袤无垠的大荒原上，风儿第一次试吹，星星第一次发光。白日里那些兴致勃勃的人们，尽情地欢笑，嬉闹，狂歌，烂醉，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孤独地做着各自的事。

　　——尾崎红叶《金色夜叉》

　　*

　　“津岛修治，这是我的名字，或许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焉岛众二。”

　　被怀疑的某只宰系生物仍然无知无觉，向太宰治伸出了手。

　　无论是不是警告，暂且先放松他的警惕。太宰治这样想着，试探般的握住了那只手，为的是趁对方注意力全在这上面时把窃听器安置好，他倒是不想怀疑一个和自己初次见面的人，但谁让对方提到了那个名字呢，尽管这不是他的软肋，但必要的话他还是需要探究清楚对方的底细。

　　游走在灰色地带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即使是一念之差也容易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况且世上怎么会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呢？除却外貌以外，名字是一样的，经历也只是细节上并不相同，若是让太宰治选择走上与以前截然不同的道路，比如留在津岛家，他或许也会如面前的人一般，考上大学，然后狂热地沉迷于死亡，迎接毫无预期的明日吧。

　　不过他现在不仍是这样吗？

　　太宰治其实非常懂，人只要见到和自己相似境遇的人，就会产生类似同病相怜的感情，像是要将自己的某一部分残缺“映射”到旁人身上一样，只是因为知道那样推卸辩解的说辞——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根本无法理解，于是才更容易想要寻找能和自己共情的人。

　　但太宰治不同，他已经完全不会做到再为谁去撕裂心中的伤口了，在没有遇见那个人之前，无论是邪恶亦或是正义，无论待在哪一方都无所谓。

　　“几太君，几太君……在发呆呢。”是因为太累了吗？太宰治一回神便松开了自己的手，不论如何他都受不了和其他男人过长时间的接触，哎呀，毕竟他的手是用来牵可爱的女孩子的。

　　决定了，下了车之后就再去找位美丽的小姐约定殉情吧。

　　黑久津彦己眸光微闪，在握手的一瞬间太宰治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到他身上了，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被贴到身上了，但他好歹是英灵，虽然拿的是那种职阶【Caster】常有的身娇体弱模板，和其他职阶相比确实身体素质不怎么高，但最起码凭着超人的五感，也能够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窃听器吧。

　　这个世界的科技还不是那么发达，最先进的窃听器也不过袖扣那般大小，只要贴到风衣衣摆的内侧，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回过神了？刚才几太君发呆了很长时间，是身体不舒服吗？”黑井津彦己恰如其分露出隽巧的笑容，还没等太宰治想好怎么回答，他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看几太君的样子，大概还是在上学吧？”

　　十五岁的年龄，确实还能称得上是少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概就同其他年龄段的未成年人生活没什么两样，在为学业烦恼，在为父母日复一日的唠叨敦促苦恼，在为已然到来的青春期苦恼，他们所苦恼的只会是一些在大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总有一天那些他们眼中重要的事情会被现实和时间消磨得不再重要。

　　成熟的伊始，不幸的伊始。谁能想到获得所谓无坚不摧的这份成熟，和大人生存的这份游刃有余，获得过程竟是要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

　　并非是将喉咙紧攥，从七窍涌出黑泥的痛苦，而是不可明说、不可直言的绝望，不断裂入心脏的缝隙间，虽然只是轻微的剂量，但一如附骨之蛆般的脓血疮口，溃烂整体不过是时间问题。

　　十五岁的孩子，穿起比自己身材大上一号的黑色西装，就如同是大人那样无比坦然，即使那张脸依然稚嫩，任谁无法把他当做孩子来看，亦或者说，他已经被剥夺了童年。

　　“没有哦。”

　　“这么小就已经步入社会了？如果你有监护人的话，那他一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大人。”

　　远在大楼里处理组织内部事务的某混蛋大人此时打了个喷嚏。

　　太宰治莫名觉得这形容还挺贴切森先生的。

　　“那么，大叔呢？大叔应该是有工作的吧？说不定我还拜读过您的大作呢。”他漫不经心地询问，任谁都无法说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套话。

　　“那还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是三流的作家，三流的作品，三流的文字罢了。和芥川大老师比起来还差得远了。”黑久津彦己从连接系统背包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小说，“非常小巧吧，最开始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满足读者们的携带需求那样做的。”

　　“责编小泽老师也说过‘老师您的作品最开始的时候仅是有些人在当做公车读物在看哦’这样过分的话。”

　　“那也太过分了。这本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呢？”太宰治敷衍地应和，不得不说眼前的人很有自说自话的潜质，毕竟他只是不动脑子地说了几句，对方就自然而然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了。

　　不过有一点他相当在意，对方口里的芥川大老师，难道说的就是那个芥川？某个和芥川龙之介重名的大文豪？

　　“某个名为大庭叶藏的男人的一生。写得算是私小说吧。”

　　“最开始发表在报纸上吗？”早些时候的文学界，文人们多半是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森先生从不会进入的书房，书架上有一本没有标注作者名字的私小说，他之前偷偷看过，是非常不错的作品。

　　“呃，最开始确实这样的。确实是发表在报纸上了，但是销量也不是很可观。”黑久津彦己只是开了个话头，就没了下文，“几太君，这本小说就送给你了。”

　　“为什么？”

　　黑久津彦己装作没看到他的戒备，“或许是出于作家的直觉，觉得你会需要帮助吧。”

　　“……”

　　他的直球恐怖如斯，一时间太宰治也陷入了沉默，刚才好像被旁边这个人给看穿了心思。

　　『太宰治』的灵基对于黑久津彦己用着自己的壳子表演似曾相识的直球有些接受无能，他其实对太宰治谈不上多厌恶，但看着自己开导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津岛修治，”太宰治突然对着他叫出这个名字，眼神颇为复杂，“你真的觉得人活这一生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突然探讨这类哲学问题？黑久津彦己心里虽然忍不住吐槽，但面上保持着微笑，“人的存在是没有特殊意义的，存在也仅仅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从出生到死亡，从摇篮到坟墓，不过是从零到一百，再从一百到零。”

　　他将小说递给太宰治的时候，不经意间碰了下对方的衣袖。

　　出租车慢慢减速，最后完全停了下来。黑久津彦己拉开车门，离开了，太宰治没有下车。

　　车子很快就将他带离到另一个方向，如梦初醒的司机转头询问他要去哪，甚至一脸困惑，完全忘记了太宰治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太宰治没有询问司机是否还记得刚刚下了车的那个陌生人，他的手循着自己袖子那边摸去，不出意料地摸到了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

　　他默默摊开手掌，视野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还是他当时放到黑久津彦己风衣上的那个。

　　“果然不是普通人啊。”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黑手党干部垂下眸，视线落到了手里的小说上，小说的封皮写着“人间失格”几个字，这是小说的名字。

　　他拨通电话，“喂，是我，森先生……我需要你帮忙调查个人，先别着急拒绝，横滨最近要不太平了。”

　　哼着小曲儿，将手放进兜里，黑久津彦己踢开一块路边上的石子，本来他是想把窃听器留下来的，他还没打算被港黑盯上，让太宰治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可是体内属于『太宰治』的灵基可是对对方恶意满满，于是他又把窃听器还给太宰治了。

　　黑久津彦己并没有在和太宰治说的那个地方下车，他可知道自己披着的马甲对于自杀这件事有多么热衷，估计见了那条河就会忍不住入水吧，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不想被干扰到。

　　只不过『太宰治』马甲的咕咕精本质太过典型，对工作时间摸鱼非常积极，黑久津彦己不一会儿就被道边造型奇特的歪脖子树所吸引，根本挪不开眼。

　　“啊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棵完美的歪脖子树，这粗壮的枝干多么适合用来挂上一根麻绳！”在『太宰治』的视角中，这棵树无疑成了完美的杀人工具，能够在此了结他的性命。

　　他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一旁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母亲听后，竟是拽着孩子的手快步离开了。

　　“阿平可不要学那位大哥哥哦，放弃生命是件愚蠢的事。”

　　“嗯，我知道了哦，妈妈，那位大哥哥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我不会笑话他的。”

　　黑久津彦己:“……”

　　算了算了，社死的是『太宰治』，和他黑久津有什么关系。